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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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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不應當不看到差異,相當多的差異。公主的洗禮是在聖母日舉行的,這一天極為矛盾,因為王后已經無須為其圓圓的肚子而難為情,人們不難看出,並非所有的王子都一樣,這一點,某位王子或公主命名和洗禮時的顯赫和隆重程度便表現得一清二楚;這一次,整個王宮和王家小教堂以布幔和黃金器皿裝飾一新,王室成員身穿禮服,但由於飾物太多、氣氛過於熱鬧而難以看清每個人的面孔和身段。 王后臥室的隨從人等經過德國式客廳前往教堂,後面是身著拖地無袖長袍的卡達瓦爾公爵,他在傘蓋下緩緩前行,手中的權杖表明他擁有最高爵位,擔任國家顧問職務;公爵雙臂抱著的正是麻紗繈褓中的公主,繈褓用絛緞裹住,下邊垂著流蘇;傘蓋後面跟著已任命的保姆,即聖塔·克魯斯·維利亞伯爵夫人,還有王宮所有的貴婦人,有的相貌美麗,有的倒也平常;最後是幾位候爵和公爵之子,他們帶著布、鹽、油等等各自的徽號。 7位主教為她命名洗禮,他們站在主祭台的臺階上,像7個黃金白銀太陽。從此她被稱作馬麗婭·沙維爾·弗朗西斯卡·萊奧諾爾·巴爾巴臘,並且立刻在名字前面冠以唐娜的頭銜,儘管她還那麼小,還抱在懷裡,還在流口水,但已經是唐娜;以後會長大的,一開始先戴上了一個填滿鑽石的十字架,那是她的教父和叔父唐·弗朗西斯科王子送給她的,價值5千克魯和多;唐·弗朗西斯科王子還送給他的乾親和王后一根裝飾羽毛,說我這是為了獻殷勤而已;還送了幾個鑽石耳墜,這才是真正的禮品,價值高達25000克魯和多,堪稱藝術品,不過是法國貨。 這一天,國王以其陛下之尊不是在百葉窗後面而是公開露面,不是在自己的看臺而是王后的看臺,以示對她非常尊重,這樣,幸福的母親雖然坐在稍低一點的椅子上,但畢竟在幸福的父親身邊;當晚張燈結綵。「七個太陽」和布裡蒙達從城堡那邊下來觀看彩燈和飾物,觀看掛著簾幔的王宮,觀看工匠們受命搭起的拱門。 他比平常更加疲倦,或許是為了慶祝降生和洗禮舉行的一個個宴會,他扛的肉太多了。他把肉拉出來,拖過去,掛起來,用的都是左手,現在左手很疼。現在鉤子在肩頭的旅行背袋裡休息,布裡蒙達拉著他的右手。 在過去幾個月的某一天,安東尼奧·德·至若澤修土歸天了。除非能在國王的夢中出現,否則就再也不能來提醒國王所許的願。不過我們應當放心,不要借給窮人錢,不要欠富人債,不要向修士許願,唐·若奧五世是位言而有信的國王,我們必定會有修道院。 8 巴爾塔薩爾在木床的右側睡,從頭一天晚上他就在這邊睡,因為他那只完整的胳膊在這邊,這樣,他把身體轉向布裡蒙達的時候就能用這只胳膊摟住她,用手指從她的後腦勺摸到腰部,如果困意中的熱氣和睡夢中出現的景象煽起了兩個的情感,或者睡下的時候非常清醒,那麼他的手指就還往下摸;這對夫婦是出於自願結合的,沒有在教堂舉行儀式,所以是非法的,於是就不大講究什麼遵守規矩;如果他樂意,她也就樂意;如果她想幹,他也就想幹。 也許在這裡進行了更為秘密的宗教儀式,用處女膜破裂的血進行的儀式,在昏黃的油燈下,兩個人躺在床上,像從母親腹中剛生下的時候那樣一絲不掛,頭一次違反了常規定則,布裡蒙達從兩腿間的床上蘸上新鮮的血,在空中和在對方身上畫了十字,要是說這就算聖事還不是異教徒行為的話,那麼這樣做就更算不上了。從那時候起一個月又一個月過去了,現在已經是第二年,屋頂上傳來雨聲,疾風吹過河面和防波堤,雖說已近淩晨,但夜色似乎尚濃。 別人可能誤認為還是黑夜,但巴爾塔薩爾不會,他總是在同一時間醒來,太陽出來以前很久便醒來,這是睡不踏實養成的習慣;醒來後便警惕地望著黑暗慢慢從物和人上邊退去,這時才能感到挺起胸膛的輕鬆,感到白天的氣息,感到房屋縫隙透過來的頭一縷輪廓模糊的花白光線;一聲輕輕的響動,布裡蒙達釀了,接著是另一聲響動,這一次必定延續下去,這是布裡蒙達在吃麵包了,吃完以後才睜開眼睛,轉身對著巴爾塔薩爾,頭躺在他肩上,把左手放在他失去的手的地方,胳膊挨著胳膊,手腕挨著手腕,這就是生活,盡其所能彌補失去的東西。 但今天不這樣。巴爾塔薩爾不止一次問布裡蒙達,為什麼每天早晨不睜眼就吃東西,他已經問過巴爾托洛梅烏·洛倫索神父這裡邊有什麼奧妙;布裡蒙達有一次回答說是從小養成的習慣,而神父說這是個極大的秘密,與這個秘密相比,飛行是小事一樁。今天就要弄個水落石出。 布裡蒙達醒來以後便伸手去摸裝麵包的小口袋,小口袋往常掛在床頭,這次卻發現沒有了。她又在地上、床上摸索,把手伸到枕頭底下,這時聽見巴爾塔薩爾說,不用再找了,你找不到;她握緊拳頭遮住眼睛懇求說,巴爾塔薩爾,把麵包給我吧,看在你所有親人靈魂的份上,給我吧;你必須先告訴我這秘密是怎麼回事;我不能告訴你;她大聲說,並且猛地一滾,要滾下床去,但「七個太陽」伸出那只健康的胳膊,抱住了她的腰;她拼命掙扎;後來他抬起右腿壓住她,騰出手來,想把她的拳頭從眼睛上拉開,但她又驚恐地喊起來,你不能對我做這件事,喊聲很大,巴爾塔薩爾嚇了一跳,把她放開了,甚至後悔剛才對她如此無禮,我不想欺侮你,只想知道那個秘密是怎麼回事;把麵包給我,然後我把一切都告訴你;你發誓;我說告訴你就是了,何必要發誓呢;好,給你,吃吧;巴爾塔薩爾從旅行背袋裡掏出那個他當作枕頭的小口袋。 布裡蒙達用前臂遮著臉把麵包吃下去了,她細嚼慢嚥地吃完以後深深歎了口氣,才睜開眼睛。 天亮了,屋裡灰白的光線變成了藍色;如果巴爾塔薩爾懂得如何考慮這類事,本來也會想到的,甚至會想到一些有助於在王宮前廳或者修道院探訪室談的那些微妙的事;當市里蒙達轉過身面對著他,那黑色的眼睛裡突然閃過一道綠光,他感到自己的血熱了,沸騰了;現在那些秘密還有什麼重要,倒不如再學學已經懂得的事,布裡蒙達的軀體,那秘密留待以後再問,因為這女人已經答應了,她會履行諾言的;她說,還記得頭一次跟我睡覺時你對我說過的話嗎,你說我看到了你的內心;我還記得;你當時不明白你自己說的話是什麼意思,我告訴你我絕不會看你的內心,你也沒有明白我說的話;巴爾塔薩爾來不及回答,他還在琢磨這些話和在這個房間聽到的其他難以令人相信的話是什麼意思;我能看到人的身體內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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