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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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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每件事都有其時機。巴爾托洛梅烏·洛倫索神父暫時還沒有錢購買磁鐵,而他認為磁鐵一定能使他的大鳥飛起來,另外,這些磁鐵必須從國外購買。

  通過神父的努力,「七個太陽」到王宮廣場的那個肉店去幹活,扛運各種肉,四分之一頭牛、十幾隻乳豬、兩隻羊,從這個鉤子上運到那個鉤子上,一塊粗布披在身上,遮住他的頭和背部,上面留下一片片血跡;這是個肮髒營生,但能得到一些額外的報酬,一隻豬腳,一塊下水,要是上帝願意、店主高興,他還能得到一些用皺皺巴巴的菜葉包起來的碎肉,這樣布裡蒙達和巴爾塔薩爾就比平常日子吃得好一些;巴爾塔薩爾也好,別的人也罷,只要經常切東西,總能學到一些技術。

  唐娜·馬麗婭·安娜的時機漸漸到來了。她的肚子已經不能再鼓了,因為肉皮繃得太緊了,像個巨大的凸出物,像印度航線上的大黑船,像巴西航線上的部隊,國王不時差人詢問這王子航行的情況,是不是已在遠方出現,風向是不是順或者是否遭到了搶劫;我們的船隊就遭到了搶劫,不久前法國人在群島那邊奪取了我們的6艘商船和一艘戰艦;我們的水手和我們組織的船隊都可能遇到所有這些以及更加嚴重的情況,目前那些法國人似乎正在伯南布哥和巴伊亞的人口處等待我們其餘的船隻,或許還在覬覦必將從裡約熱內盧出來的船隊。

  在有地方可發現的時候我們發現了那麼多地方,而現在,其他人卻拿起鬥牛的紅布在無辜的公牛面前晃動,公牛卻失去了當年頂撞的技巧,或者只是偶爾贏上一著。這些壞消息也傳到了唐娜·馬麗婭·安娜的耳朵裡,一個、兩個月以前,當她肚子裡的王子還是一塊果凍似的東西、一個呢料、一個大腦袋似的物件時,這種事就一直發生;不可思議的是,在肚子中形成男人和女人對外部世界來說沒有什麼區別,但他們必定要面對這個世界,不論他們是國王還是士兵,是修士還是殺人犯,是巴爾巴達斯群島的英國女人還是在羅西奧廣場被判刑的女人,只不過只能是其中的某一種人,絕不可能是所有這一切,更不能哪一種也不是。這是因為,說到底,我們可以逃避一切,但不能逃避我們自己。

  然而,葡萄牙的航海事業並非全都糟糕到了這種地步。幾天以前,人們期待的去澳門的大黑船回來了,它是20個月前從這裡啟航的,當時「七個太陽」還在戰場上;雖然航程極長,但這條船一路順利;澳門比果阿遠得多,那裡是中國,是洪福齊天的地方,在美食和財富方面超過任何其他地方,各種產品極其便宜,並且氣候宜人,那裡的人們完全不知道什麼叫疾病,所以那裡沒有醫生,每個人都是因年老而死或應天意壽終,而我們卻不能總是這樣。

  大黑船在中國裝載的一切貨物都非常貴重,途經巴西時又裝上了蔗糖和煙草,還有大量黃金,為此在裡約熱內盧和巴伊亞停留了兩個半月,返回這裡時路上又用了56天;在如此漫長而危險的航程中沒有死一個人,沒有一個人病倒,這必定有其神奇的原因,似乎這裡天天為航船向聖母作彌撒起了作用;領航人並不認識這條路線,竟然沒有走錯,這難以令人置信,所以後來人們就把好生意稱為「中國生意」。要說並非一切都完美無缺,那就是有消息說伯南布哥人和累西胖人之間燃起戰火,每天都有戰鬥,有的血流成河,甚至放火焚燒森林,燒毀蔗糖和煙草,這對國王來說是巨大的損失。

  說不定告訴了唐娜·馬麗婭·安娜這樣或那樣的消息,但她因懷孕而昏頭昏腦,對一切都無動於衷,告訴她或不告訴她都一個樣;她甚至對受了孕這頭一個了不起的時刻也僅僅有點淡淡的印象,與其說是一陣自豪的狂隨,倒不如說是一縷難以察覺的微風。一開始,她的感覺就像站在大黑船船尾的那些人一樣,不如手持望遠鏡的桅樓瞻望員看得那樣遠,那樣深。

  一個孕婦,不論她是王后還是乎民,在其生活中總有自己感到無所不知的時刻,這種感覺只可意會不可言傳,但是,以後隨著肚子越來越大和身體產生其他變化,她就只想到分娩的那一天,這些想法並非全都是歡快的,而是有時對不祥的徵兆驚恐不安;這種情況對聖方濟各教派卻大有幫助,該教派不願意失掉已答應的修道院,該教派各省教團都忙碌起來,作彌撒,過九旬齋,進行祈禱,每個會土和整個教派明說和暗想的企圖都是王子在最好的時刻順利降生,不要帶來任何可見或不可見的缺陷;最好是個男子,這樣,即使神明沒有特別關照,有點小毛病,也可以有開脫的理由;最主要的是,生下一個男性王子能讓國王更加高興。

  唐·若奧五世將不得不為有個女孩子而高興。人們並非都能得到一切,有許多次要求的是這個,得到的卻是那個,這就是祈禱的奧秘所在;我們懷著一種意圖把祈禱拋向空中,但祈禱詞選擇自己的道路,有時落到了後面,讓後來出發的祈禱詞超過了;另一種情況也不罕見,即一些祈禱相互交配,生出了變種的或混血的祈禱詞,它們既不是原來的父親,也不是原來的母親,說不定還會吵鬧起來,在路上面紅耳赤地爭是論非,於是乞求的是個小夥子,而生下來的卻是個姑娘;你看,來的正是個姑娘,這女嬰身體健壯,肺部發達,這從哭叫聲中可以聽得出來。

  不過,整個王國幸福異常,這不僅因為王室生下了繼承人,還下令張燈結綵慶祝3天,而且還因為,人們總指望向神力的乞求產生次要的效果,消除眼下嚴重的旱災;乾旱已持續8個月之久,祈禱之後下起雨來,這只能是由於祈禱的緣故,不可能是別的原因,已經有人說公主的降生帶來了吉兆,雨下得這樣大,只能是上帝的旨意;我們一再祈求,他不耐煩了。

  農民們冒著雨下地了,田壟像嬰兒出生一樣在潮濕的土地上出現了,但它們不會像嬰兒那樣哭叫,感到被鐵犁劃開也不歎息一聲,只是躺在一邊,油光閃閃,任憑雨水落進胸懷,不過現在雨下得小了,慢了,像空氣中難以摸到的微塵,為的是不改變休閒地的形狀,以其現在的皺格迎接金黃的麥田。這種分娩非常簡單,不過要是沒有原來的乞求,沒有人們的努力和種子也做不到。所有的男人都是國王,所有的女人都是王后,親王們是所有人勞作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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