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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巴爾特洛梅烏·洛倫索神父等布裡蒙達把鍋裡剩下的場喝完就為她祝福,這祝福不僅為她本人,而且為她的場和餐勺,為他們的新房,為壁爐裡的火光,為那盞油燈,為鋪在地上的席子,為巴爾塔薩爾斷了的那只手。神父說完就走了。

  兩個人坐了一個小時,誰也不說話。只有一次巴爾塔薩爾站起來往壁爐裡漸漸弱下去的火上添了幾塊木柴,有一次布裡蒙達挑了挑油燈的燈芯,屋裡又亮了,這時候「七個太陽」才說,你為什麼要問我的名字呢;布裡蒙達回答說,因為我母親想知道你的名字,也想讓我知道;既然你不能跟她說話,你怎麼知道;我明白我知道,但不知道怎麼知道的,你不要問那些我不能回答的問題,就像你原來那樣,看見了,但沒有問為什麼;那麼現在怎麼辦;要是你沒有更好的地方可住,就留在這裡吧;

  我必須去馬芙拉,那裡有我的家,有我的父母和妹妹;你走以前就留在這裡吧,想什麼時候走就什麼時候走;你為什麼想讓我留下呢;因為需要;這條理由說服不了我;要是你不願意留下,那就走吧,我不能強迫你;我離不開這裡,你把我迷住了;我沒有迷惑你,我一句話也沒有說,也沒有碰你一下;你看了我的內心;我發誓再也不看你的內心;你發誓說不再看,可已經看過了;我不明白你在說些什麼,我沒有看你的內心;要是我留下,在哪兒睡覺呢;跟我一起睡。

  他們躺下了。布裡蒙達還是個處女。你多大歲數了,巴爾塔薩爾問道;布裡蒙達回答說,19歲了,但一下子變得老多了。流了一些血。布裡蒙達用中指和食指尖蘸上血,先祈禱似地在胸前劃個十字,然後在巴爾塔薩爾胸脯上畫了個十字架,正好在他的心上邊。兩個人都一絲不掛。附近一條街上傳來爭吵聲、刀劍的撞擊聲和奔跑的腳步聲。後來是一片寂靜。沒有再流血。

  早晨巴爾塔薩爾醒來,看見布裡蒙達正躺在他身邊,閉著眼睛吃麵包。直到吃完以後才睜開眼睛,這時候她的眼睛是灰色的。她說,我再也不看你的內心了。

  6

  把這麵包送到嘴裡是個輕而易舉的動作,在感到饑餓的時候更是妙不可言,它能向身體提供營養,還有利於農夫,或許某些善於在鐮刀和牙齒之間插上一手,運來運去或者儲藏的人獲利更大,這是常規。

  葡萄牙沒有充足的小麥滿足葡萄牙人對麵包永不改變的食欲,似乎他們不會吃其他東西,於是住在這裡的外國人對我們的需要深表同情,而且也為了獲得比南瓜子更多的利潤,便從他們本國或其他地方運來成百艘船的小麥,現在就有些船正開進特茹河,經過貝倫塔,向該塔主管出示有關證件;這次運來了3萬莫約小麥,是從愛爾蘭運來的,一下子豐富了,再也不會挨餓了,糧倉和私人的商店都裝得滿滿的,人們出高價租賃儲存的地方,在城門上貼廣告找有倉庫可出租者,這回運來小麥的那些人後悔莫及了,儲存太多,不得不降低價格;並且還有人說有一隻載著小麥的荷蘭船隊即將到來,但後來人們又聽說它在防波堤那邊遭到一隻法國船隊搶劫;這樣一來,本來要降下去的價格卻沒有下降;如果需要的話,人們會放火燒毀一兩座糧倉,然後,正當我們以為糧食夠吃並且有剩餘的時候,他們打發人宣揚說由於燒了小麥現在不夠了。

  這都是外邊的人教授、這裡的人漸漸學會的市場秘密,儘管這裡的人一般都很蠢笨;我們這裡指的是商人,他們從來不自己從其他國家訂購商品,而是向這裡的外國人購買,這些外國人靠我們的頭腦簡單獲利,靠我們的頭腦簡單裝滿他們的錢櫃;他們購買時出的價錢我們一無所知,但賣出時的價錢我們一清二楚,因為我們不情願也得如數付款,在生活上不能不精打細算。

  但是,歡笑緊挨著眼淚,平靜和焦急只有一步之遙,輕鬆與驚恐是近鄰,每個人和每個國家的生活莫不在這種情況中度過。若奧·埃爾瓦斯告訴「七個太陽」巴爾塔薩爾說,要爆發戰爭了,已經邁出了精彩的一步,在兩天兩夜的時間裡組成了裡斯本艦隊,船隻從貝倫排到沙佈雷加斯,與此同時,步兵和騎兵在陸地上擺開陣式,因為有消息說一支法國艦隊正朝這裡開來,要征服我們,若果真如此,這裡的任何一個貴族、任何一個平民百姓都要成為杜亞特·帕切科·佩雷拉式的英雄,裡斯本則要成為另一個迪烏戰場;但最後入侵的艦隊變成了鰭魚船隊,而這裡正好非常缺少鰭魚,而且很快就看到人們非常愛吃的鱔魚。

  大臣們苦笑著得知了這個消息,們訕笑著放下了武器,平民百姓們高聲哈哈大笑,以此報復這不大不小的嘲弄。無論如何,有鱔魚可吃、讓法國人闖進來比等待法國人送來鱔魚感到的恥辱更糟糕。

  「七個太陽」同意這個說法,但他在想像中體驗著等待戰鬥的士兵們的感受,知道心臟如何激烈地跳動;如果不久以後我還活著,一個人本來可能戰死,而後來人們告訴他正在新裡貝拉卸鱔魚,那我該怎麼辦呢;要是法國人得知了這場誤會,他們會更加嘲笑我們。

  巴爾塔薩爾剛剛要再次懷念戰爭,卻想起了布裡蒙達,要看一看她的眼睛究竟是什麼顏色,而戰爭還在他腦海中遊蕩,他既想起了這種顏色又想了那種顏色,他本人的眼睛也難以斷定眼前看到的是什麼顏色的眼睛。這樣,他忘記了即將產生的懷念之情,對若奧·埃爾瓦斯回答說,應當有個正確的辦法知道什麼人來了,他們帶來了什麼,想幹什麼;落在船桅上的海鷗知道;此事對我們是重要的,我們卻不知道;老兵說,海鷗有翅膀,天使也有翅膀,但海鷗不會說話,天使呢,我一個也未曾見過。

  巴爾托洛梅烏·洛倫索神父正穿過王宮廣場,他剛剛從王宮出來,前去王宮是應「七個太陽」的一再請求,希望知道他區區一隻左手是不是受到重視,能不能得到一筆戰爭撫恤金。若奧·埃爾瓦斯對巴爾塔薩爾的經歷並不完全瞭解,看見神父走過來,就接著對他說,那邊走來的人是巴爾托洛梅烏·洛倫索神父,人們稱他為飛行家,但是,飛行家的翅膀沒有長好,所以我們不能去偵察那些要進來的船隊,看看他們有什麼企圖,要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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