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我要養活這家人 | 上頁 下頁
五〇


  有一會兒,我試圖趕上他,給他幫點忙。但,一會兒後我就只是站在那兒。我想起了大學裡的一件事,當時,英語系資料室一面牆上的管道爆了。那是古老的石頭牆,整個下午,房間裡都是工人,他們用風鑽和鑿子捅開那個地方,試圖到達管子處。水在過道裡流淌,作為警報,大樓裡所有的設備都關閉了。屋裡是黑的,當水沖過天花板時,工人們彼此叫喊和做著手勢。這就像是一部災難片的場景,我站在那裡,看見一個從古典文學系來的教授度步而入,他極其大聲地說:「請原諒,但我的辦公室裡冷得可怕,我想知道暖氣今天下午還能不能恢復?」我看見我的大學同事站在那兒,穿著一件雨衣,上面帶子都系著。一瞬間,工人們都停了下來,轉身盯著他,臉上帶著辛苦工作的人為像大學英語教授這樣的人所保留著的普遍存在而永不消失的表情,誰不想,那表情在說,這傢伙生活在他媽的哪個星球上?

  在第三或者第四天,拉裡讓我自己鋸鋼條。「只要仔細看圖紙。」他說,但我還是把每根據來短了兩英寸。「重做。」他說。

  在工作進行到一半時,氣溫降到了零下15度,我每次在冰水裡彎腰時都覺得我的骨頭在它們的管子裡碾著。有一次,我不得不爬出洞去撒尿。我繞到房子的背面,當我掏出陰莖時,發現上面有像懸鉤子那樣顏色的鮮血。我彎下腰,從敞開的褲襠往裡看。到處都有血,已經浸透了我的長村褲和拳擊短褲,已半凝結了,厚厚的、粘粘的,像果醬似的。這嚇壞了我,我跳著,解開衣服,直到發現沿著血管的一條小開口。

  只有幾分鐘後,我就回到了洞裡,這時,我向上望見一個女人正在那裡對著我笑。「你能帶我做一次高貴的巡遊嗎?」她開心地問。我的第一反應是我聽錯了。我知道她是一個普魯茲隘口的女人,因為她帶著一條那種高貴的短腿柯裡牧羊犬。「從拉裡還是個孩子起,我就認識他。」她依然愉快地說,「如果你帶我參觀,他是不會介意的。」

  當我同意並帶她進屋裡時,她的心情就改變了。「你可以在世紀末建這樣的地方,」她對我咆哮著,「但今天,他們只會尖叫一個詞——做作!看看倫敦的樓梯。」她大聲說。

  「是的。」我愚蠢地說。

  「多少間浴室?我聽說十間!」

  「只有八間,」我說,「除非你算上馬車庫。」

  我想,出門時我聽見了她的狗對我的號叫。她在門口時突然離開了我,回頭看了我最後一眼。「倫敦的樓梯。」她輕蔑地說。

  這別墅引起了人們的好奇心,當那些夏日別墅的主人們回來過長長的週末時,他們經常在旁邊徘徊。「請原諒,」當兩個女人出現時,拉裡從房頂上叫她們,「你們是什麼人?」

  她們告訴他一個普魯茲隘口的人,一個最大的地主,允許她們做一次參觀。幾分鐘後,這個男人出現了,他穿著一件傘兵迷彩服,看起來就像剛從購物指南上定購的似的。「我很抱歉,」他殷勤地說,「我最不願做的事就是打擾你。你正使用的是什麼工具?」

  拉裡立刻感覺到這個男人企圖討好他。「這是錘子。」他回答他說。

  那些天,天氣是如此的寒冷,在洞裡的工作冷得讓人發木,當我在喝咖啡的休息時間裡抽煙、生火烤我的手套時,都認不出手套了。

  一天早晨,轉包人來了,他開始卸下我們用來支撐牆壁的模板。領頭的是一個長相愚蠢的傢伙,邊站在一個地方吃烤面圈邊對他的手下發號施令。我估計他是一個繼承了產業的兒子。氣溫在零度左右,風很猛烈,他不斷告訴他的人把東西放在一個地方,然後又改變主意,告訴他們搬到另外一個地方。

  第二天早晨,他又來了,叫囂了更多的命令。電動泵由於某種原因壞了,我在水裡跪下來檢查,看是不是被堵住了。我拔下插頭,正要把它重新插上時,他對我叫道:「有人上周做同樣的事時觸電了。你最好放聰明點。」

  我轉身看著他。他的四個工人也都停下來看著他。然後,他們轉過來看著我。那只是一瞬間,但這一瞬間我身上發生了一些重要的事。我感到他的工人們不敢叫他住嘴,但我可以替他們說。我舉起電線使他能看見。我又拿起泵上的插頭也使他能看見。然後我插上插頭,把它捏在我的手裡,直到他轉身走開。他的一個工人搖了搖頭,竊笑著。感覺真不錯。

  第二天,當我去上班時,凱爾站在那兒,拿著一個紙袋子。「你在做什麼?」他問。

  「挖溝。」我說。

  「到春天時,你會強壯的。」他說,把袋子遞給我。

  裡面是一雙漂亮的工作靴。外面是皮,裡面是毛。「我不能要。」我說。

  「你必須要。」他說。

  第二天,當我爬上梯子給屋頂的邊緣塗上一層底漆時,我想著凱爾。那是一段挺長的距離,五十或六十英尺。我一隻手抓著梯子,另一隻手拿著一加侖的油漆,想著凱爾說過的話,他說現在很多人不快樂的原因是因為他們不能控制自己的生活。「前天,我在我的房子周圍看了看,」他沮喪地告訴我,「我認識到我不再擁有任何東西來修復我自己。」在梯子的頂端,我走上了掛在房頂下托座上的木板。我開始漆起來,沿著木板一寸一寸地移動著。不知為何,當我回走半步時,我踩了空。我覺得我的腳後跟懸在了空中,我倒吸了一口涼氣。我長時間地不能移動。我站在那裡,並沒有真的想什麼,只是想,慢慢地、小心地蹲下來,然後平躺在木板上,用胳膊抱著木板,在這兒過一個晚上,那該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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