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我要養活這家人 | 上頁 下頁
三六


  她不想。她說她想回家,減輕一下她媽媽的負擔。「為什麼你需要新衣服?」她問,帶著焦慮的神情。

  「嗯,我實際上不。」我說,「我只是猜想我還相信合適的花呢夾克和一件藍色的牛津扣襯衫和一雙便宜的懶漢鞋是有區別的。」

  她溫柔地沖我笑笑,說:「你實際上不相信這個。」

  「為什麼不?」我說,「你認為我不能給人留下好印象了?」

  「不是這個意思。」

  「那是什麼意思?」

  「我不知道。只是我們沒有錢來買新衣服。」她說。

  無論怎樣我還是花了,不到一小時花了大約450美元買了襯衫、花呢運動夾克、鞋還有一條新皮帶。商業街上擠滿了購物的人,其中也包括一些像我這樣的人,相信自己穿上好衣服就能幹大事的人。

  第二天早晨,我穿上新衣服去了海灘,想讓迪諾看看我是不是看上去更值得去做一些好的工作,我停下來去揀海浪掃出來的沙錢,回家時要把它給科倫。當我的手伸到水下時,我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咬了我,我把手抽出來,血從被鉤住的地方順著手腕往下淌,那是一個樣子醜陋的像黃瓜樣子的魚餌,上面懸著三套鉤子。我有點頭暈,站在那裡一會兒,海水向前湧著,浸濕了我的新鞋和襪子。我彎下身,手伸到水裡盡力止住了血。那時我的新花呢夾克的胸兜上也沾上了血。如果我走完剩下的路程到了迪諾門口時,我確信他看我更像是一個落難船的生還者而不是一個雇傭候選人。我或許是一個某一天不得不戴著發網去工作的人。我回家了。

  科倫正在廚房裡等我,我把貝殼遞給她:「這就是全部我弄到的,」我可憐地說,「你知道毛料衣服上怎麼弄的血嗎?」

  那周我終於坐到了那對基督夫婦的起居室裡。一天早晨,科倫到波特蘭去看看領取食物票和燃料資助的條件。當她回來時,我告訴她我要帶卡勒到長馬特前騎機械馬,為了掩飾,我把廚房櫃子上的零錢罐倒空了,拿走了所有的2角5分幣。

  我們在1路的拉·外地爾藥店停下,在那買了一盒魔力棒。我把它打開放在前面的座位上。「爸爸只要藍的,」我對卡勒說,「餘下的都是你的。」我把盒子遞給她,她把所有的東西都倒在座位上,而我則開始修補我的花呢運動夾克,直到上面的血跡全部被毛料裡的蒼藍色線條所遮蓋住。

  我準備向那基督夫婦要1.5萬美元。我不想向她們說謊,也不想繞彎子。而且我也沒有感到很悲哀,因為我已經有4個漂亮的孩子,而他們沒有,賣給他們一個孩子會讓我們有錢再活一年,直到新一輪的大學工作招聘。

  他們有一間白色的起居室,奶油色,我猜測。4個奶油色的沙發擺在客廳的側邊,房子的中間擺放著一張玻璃面的桌子。我看見那位太太在煮咖啡。我只是看著她瘦瘦的手腕,想著她一定有什麼健康的問題,這使她不能生育。我要對她講我需要很好的補償,因為我丟了工作,再找一份工作的希望也很渺茫。我聽見她的丈夫說:「噢,不,寶貝,別這麼做。」當我抬起頭來,那位太太正在去拉卡勒,但是太晚了。她已經拿起了桔色魔力棒在一個沙發上畫了一個一邊高一邊低的大圓。

  在回家的路上,我在商業街停下來。「我妻子對我很生氣,」我告訴售貨員,「每一次我生日要來時,我都出去為自己買些東西,結果總是她也買來同樣的東西。」我不知道她是否相信,但是她沒注意到藍色魔力棒下的血跡,她把衣服拿回,把239美元全部還給我,我非常感激。

  在那之後的一些天裡,我通過電話和那對夫婦協商。那位太太感到很可怕。她說這是她的錯,她原計劃是要給四個沙發上油料的,但是一直忙於教堂的事,還沒來得及管它,每個沙發值1200美元。最後我們同意共同分擔這筆錢。我付給她們現金,這樣就不會有任何交易的跡象,我一個人開車過去,當她來到門口時,她戴著一條項鍊,頭髮紮成髻,像是趴在肩膀上一隻睡覺的貓。

  「我為此感到很難過。」她說。

  「沒什麼,」我跟她說,「我妻子只是買它來洗東西的。這是我的錯。」我飛快地想問她是否還想要一個她非常想有的孩子,一旦他或她還想要,他們就不會為她的白沙發感到心痛了。我在門口向她身後看過去,房子空蕩蕩的、我想像著這些房子裡那種可怕的寂靜,一種沒有聲音的寧靜始終在那兒,永不會改變。我想像著深夜,經過一天的等待人們給他們打電話,回復著她報紙上的廣告之後,她是怎樣傾聽著安靜的地板上她自己的腳步聲,我想在這種可怕寂靜中她會瘋的。我想知道在她成為這裡的主人之前是否有別的家庭在這裡住過了很多年,是否他們的殘跡會不時地折磨著她。我確信要我賠償沙發的損失是她丈夫的主意,像我一樣,他也被錢嚇壞了。我告訴她我很抱歉。「是的。」她傷心地說。我轉過身回到車裡,希望她叫住我,問我是否還想談一談對那個孩子的安排。但是她沒有,當我回頭看時,前門已經關了。回家了,連續幾天我都在想著她屈膝跪在金屬教堂的裡面,祈禱著有機會做一位母親,每天早晨檢查著報紙,看看她的廣告是否被登載了。我做夢也想到她,都是同一個夢,她召喚我的名字,我一次又一次對她做愛直到她懷孕。麻煩都來自她丈夫,她不能同另外一個男人性交。她在一個宗教藝術品裝飾的屋子裡對我做愛,床頭桌上放著巴黎石膏做的祈禱的手,床上方掛著十字架上的耶穌,一個鐘錶上有十二個信徒站在每一個數字上。按照她牧師的建議,她假裝我是她的丈夫。

  像那些小的偎依著的俄國小娃娃一樣,這個夢每天晚上都有新的內容,第一次在我生命中我不能入睡了。這樣一周後,我去醫生那裡,他給我開了安眠藥。這些藥片很好使,把我送入沒有結束的休息之中,我開始每天中午也服用。當吉靈根島的主題音樂響起的時候,我已經又昏昏欲睡了,直到晚飯時。我非常渴望這些藥片提供給我睡眠。一天晚上我為愛琳的前牙變歪曲的事而焦慮,我服了5片藥,希望能睡過晚上和明天。服藥後一個小時,我正和科倫坐在沙發上。她站起來去了另一間屋子,有一種強大的力量告訴我,如果我再不睡覺的話,我會倒在地板上。一次,我直直地躺在房間裡,天暈地旋,我能聽見科倫一遍又一遍地問我怎麼了。最後我讓她打開燈,她打開了,我看見一個手電筒,除此之外什麼也看不到了。我伸手,搖著她的胳膊。「叫救護車,」我說,「但是告訴他們不要響警報器。」

  整個時間他們在忙亂著,我不斷地告訴他們安靜點,以免驚醒孩子。鐵制的擔架上的絞鏈大聲地撞擊著,我看到卡勒站在小床上注視著他們把我從她房間裡抬走的那個可怕的一幕。

  我在病房裡度過了一個晚上,和那些想自殺而大量服藥的人在一起。早晨我們被領到一個房間角落裡看電視,電視固定在牆上。談話節目的女主持人正在採訪一些胖婦人,她們嫁給了那些男人,這些男人控告她們在有了第一個孩子後變成了母牛。

  我儘快地離開那裡。科倫讓她媽媽照看孩子,這樣她可以親自來接我。當我打電話給她,讓她定下時間並在車後帶上棒球拍和球。

  路上我們沒怎麼說話,我告訴她我已經給醫生打電話了,他等我去他的辦公室。「他說他忘記讓我在發售表格上簽字了。」我對科倫說。

  「你告訴他這只是一個意外嗎?」

  「噢,當然。你把棒球拍和球放在車後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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