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我要養活這家人 | 上頁 下頁
三五


  科倫即使在螫人蜂的侵襲下也能睡覺,她很快適應了這種變化,而我大半個晚上都是清醒地躺著,聽著孩子們的呼吸聲、咳嗽聲、翻身的聲音。最後,我想起和比利的見面,我插上風扇,就放在枕頭旁。它發出很大的噪音,足夠能阻止我等著孩子們發出的下一個聲響,那之後我睡得很好,我期待著晨光,那個時候我就能看到每一個人都在我身邊安詳地睡著。每晚在孩子們睡覺之前,他們都擠在我們床上聽故事。開始科倫把圖書館借回來的兒童書念給他們聽。最後我開始接替工作,自編一些大蕭條時期的故事,或是講一個神奇的家庭,這些都是建立在我父親那些年給我講的故事的基礎之上。因為我全天無事可做,於是我把越來越多的時間用來發展這些故事,幾乎每天早晨,我一睜開眼睛起,我就開始期待著一天的結束,期待我們大家都坐在床上的那一時刻。

  一天下午,當她媽媽自願照顧孩子時,科倫和我一塊去了斯卡伯拉夫的海灘。我們沿著海濱走,路過我們見面的那個地方,距沙灘小屋有一裡左右,直通到海濱最美的地方,一個隱蔽的叫勃繞瓷耐克的被圍起的地方。

  我們遇到了一個熟人,那個年輕男人是科倫幾年前遇見的,他喜歡她。他在勃繞瓷擁有一所大宅院和一個小農舍。我聽見他問科倫是否我們願意參加他在週末開的酒宴聚會。科倫答應了,他一走開,我對就她說:「你就像你母親那樣。可能這是愛爾蘭女人的特點。她們嫁了工人階級的傻瓜,卻夢想過上一種更好的生活。」

  她看著地面,慢慢地搖了搖頭。然後她看著我說:「我不許你那樣跟我說話。」

  我看著她走開了。我坐在沙灘上,好一會兒感覺對不起自己。我注視著兩個老女人穿著噁心的襯衫和泳衣在沙丘裡摸索著。她們拿著塑料垃圾袋,裡面裝著浮木和貝殼。她們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我想,一些女人在她們丈夫死了、埋了時一定會感到解脫。這些女人看起來好像是從一次長長的不幸的被迫的行軍中返回來,這場行軍從她們身上搶走了一切,除了那點現在屬￿她們自己的寶貴時間。

  我沿著海濱往回走,尋找科倫。我發現她正坐在旗杆下,那就是我們第一次見面時我們坐過的地方,我不再生氣了。我告訴她我很抱歉,然後走上回停車場的小路。我拉著她的手,領著她進了洗浴室。她沒有說什麼。她關上門,斜靠著它。我能聞到石南屬植物香和我們下邊太陽炙烤的雷松木板的味道。我吻著她,用強大的力量把她拉緊,我感覺她整個身體在我懷裡都僵硬了。那是個很奇怪的時刻,我對她的愛和憤怒同樣強烈。

  科倫,看起來受驚的樣子,掙脫開了。她告訴我她曾經一直在和從我們房子下去那條路上的一個夫妻商店裡工作的一個婦女說話。她是十個孩子中的一個。他們都在緬因北部的一個農場裡,直到大蕭條時期他們失去了農場。銀行取消了他們贖回抵押的權利。她父親找到的唯一工作就是在康涅狄塔州哈特福德弗的一間滾珠軸承廠工作。所以他們都搬到那裡,一直呆到他們有足夠的錢回到緬因州。

  我知道她在講什麼。那個人,那位父親,證明不是自私的,他也不是個懦夫。那是一種我相信自己也是的男人。科倫不相信嗎?現在如果她改變了對我的看法,我能做些什麼來恢復我在她眼中的形象呢?

  在回家的路上,我在超市停下,買了一瓶啤酒,同時給卡勒買了個小瓶子。我從側面走到生產部分,在那裡我看見一個雇員,大約我這年齡的一個男人,正在往萵苣上灑涼水。他穿著綠圍裙,戴著一個發網。我正納悶是否他家裡有孩子,是否他會留心不戴著發網回家,以免他的孩子認不出他。或許每一次換班時,他才戴上它,並提醒自己,他工作是為了把食物放在桌子上,把鞋穿在孩子們的腳上。或許他剛剛把錢愚蠢地花到電視廣告中的產品上。他小心謹慎地澆著萵苣或是芹菜,這使我覺得他是個細緻周到的人,如果他被提升的話,那麼他就會有富餘的錢花在不上電視廣告的東西上,他可以花錢讓孩子上鋼琴課。我給他做了個預算,盡力去計算他是怎樣量入為出。如果他1小時有6美元的報酬,一周40小時,他妻子也掙這麼多,那他們總收入一周是480美元。上完稅大既剩400美元,乘以4,1600美元一個月。他的租金或抵押款至少一個月600美元,如果他有一輛車,那將會花去他200美元,他妻子上班也需要輛車呢?就得再花200美元,汽油一個月花去他們100美元,電費100美元,暖器費200美元,吃飯將會使他們超支。

  我注視著他,想著當他到庫房裡打開蔬菜箱時,可能被允許摘下發網。這時,從餘光中我發現有人在注視著我。他是一位穿著乾淨的老人,光禿禿的腦頂周圍還留有一圈白髮。但是從他那驚訝、藍色的眼睛裡我看到了25年前我認識的一位年輕人。當他認出我時,我也認出了他。我們都很吃驚,隨後是一種傷感,我們兩個都在想著同一件事情——噢,不,你不是當年的樣子了!

  「上帝啊,見到你很高興。」我說。

  「彼此彼此,」他說,「見到你我也很高興。」

  「你看起來很好。」我說。

  「你看上去也很好。」

  他告訴我他住在斯卡勃拉海灘上的一個共同管轄區裡。我立刻覺得很幸福,命運!幾乎30年前,當我17歲時,他是夏日旅館的經理,那時我去面試我的第一份工作。他立即雇了我洗盤子。在好的工作和壞的工作的生命歷程中,他是我遇到的最好的老闆,他絕對擅長贏得雇員的奉獻。我為他工作了三個夏天,當我們失去了聯繫以後,他逐漸地成為緬因州一位有錢的、德高望重的生意人。

  我們一邊交談一邊走過結帳台,走出大門,來到他的汽車旁。他的孩子都已在外上寄宿學校了,他有的是時間,他似乎渴望聚一聚。「某天科倫和我會帶著孩子去看你。」我告訴他。

  「好,」他說,「那太好了。」

  我猜我可能是過於大驚小怪了,開車回家的路上,我開始對科倫講,我看到他變得如此老是多麼震驚,然後我想說有一種很有希望的可能性,他是給我一份工作的合適人選,因為他在生意界裡有各種各樣的接觸,而且他還是一位曾經認為我是個值得雇傭的人。

  科倫耐心地聽著。

  我說我要去商業大街買些新衣服。「想和我一塊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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