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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航——更多無聲的血淚控訴(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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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村裡人認為我是阿崎婆的私生子,或是她在海外當妓女時夥伴們的孩子,而阿崎婆也認為我是一個有著某種複雜背景的風俗女,所以我終於聽到阿崎婆親口講述的親身經歷。在共同生活的日子裡,每逢我不在意地詢問時,她會一點一點講出她在南洋當妓女的生活,輪廓也逐漸清晰了。在海外流浪的妓女的生活狀況是十分清楚明瞭,然而採訪使我又一次體會到撕心裂肺般的痛苦。 當然,讀者之中可能有人會說:「這麼看來,阿崎婆的妓女生涯並不是最糟的。」確實,好容易殘留下來的數種海外妓女的有關文獻裡比她更坎坷、命運更悲慘的女性多得是。 比如,明治中期山室軍平率救世軍積極參與了廢娼運動。大正三年出版了《社會廓清論》,在其第六章的《海外醜業婦》一節中,列舉了他在參加救世軍世界大會途中聽到的海外妓女的控訴。比如豐後出生的一名二十歲的、名叫姬野勝的女性,被騙到運煤的輪船上,一周之內幾乎沒給吃食物,好不容易上了岸,卻不是日本而是香港,結果淪為妓女。長崎縣絛原上總七十號的八木品美,十八歲。父親為海軍軍人,三年前病死,母親包辦了她的婚姻,她因不稱心離家出走到了神戶。在那裡,一名男子欺騙說介紹她一個好差事,她便隨他上了船到了香港,淪為妓女。又如美作的勝間田出生的服部前,二十歲。在神戶打工時,遇見互稱兄弟的兩個男人,他們告訴她在住世保打工,工資會更高。於是她就隨他們上了船,藏在行李堆中,幾天不吃不喝,被賣到香港。 這些姑娘全是被某個男人——人販子以工作好工資高為誘餌欺騙的,她們不是自願地到東南亞或中國大陸去賣身的,所以有不少人走投無路選擇了死。比如山口縣吉敷郡平川村的一對姐妹,姐姐十九歲,妹妹十七歲,一上岸就被命令接客,她們不能忍受每晚的痛苦生活互相訴苦,一致認為苦日子沒有盡頭,乾脆死了算了。一日清晨,乘老闆還在熟睡,她們光著腳就逃出來,到處尋找自殺的場所。好不容易找到了海邊的大棧橋,正要投海自盡,被救世軍的軍平救了。 被山室軍平救出的幾個人,被秘密運到海外,斷糧數日,畢竟還是上了陸,還屬幸運的人。在密航之中喪失生命的女子也不在少數。加藤久勝著的《船長日記》和《海員夜話》,是紀實體文學,記錄了日本開往中國南部航線上輪船中發生的事,以一個老船長的見聞錄的形式問世,書中介紹了那些更為悲慘的女子。 人販子往往把姑娘們藏在船底的煤堆裡。那裡大白天也是漆黑一團,堆積如山的煤自然會泄出各種氣體,船越往南走氣溫越高,艙內簡直像烈火熊熊的地獄一般。 明治末期,有兩個人販子在運煤船裡藏了十幾個姑娘。被人販子收買的船員又受到其他船員的懷疑,不能到煤艙裡給姑娘們送水和食物。姑娘們沒有維持生命的食物和水,耐不住高溫和煤氣,又饑又渴,再被糞便的臭氣熏著,不禁叫喊起來。其聲音被鋼鐵的船板阻擋,根本傳不出去。她們所處的位置是船底,航行之中很少有人來,所似她們的聲音誰都聽不見。 過了幾天,因為船室飲用水斷水,負責供水的人打開煤艙的門調查水泵和管道,從黑暗之中東倒西歪地走出來的竟是頭髮紛亂、滿臉煤灰和血的姑娘們。驚呆了的船員們再檢查煤艙內部,又發現了幾個姑娘的屍體,她們咬住水管,滿嘴鮮血。一旁還有兩個男人的屍體,他們埋在煤塊裡,渾身都是咬傷和抓傷。原來,渴得受不了的姑娘們在黑暗之中本能地找到了水管,由於一心想喝水,就用牙咬破了水管,水管進了空氣後水一瞬之間回落入水槽之中。姑娘們為了洩憤,把火發在人販子身上,才落成這個結果。 除煤艙的慘劇之外,也有藏在水槽裡發生的悲劇。幾個姑娘被偷偷送出境,人販子和內線水手合謀將她們藏在空水槽裡。不知哪裡出了差錯,水又流入空水槽。驚恐之余,姑娘們不顧事先講好的絕對不准出聲的約定敲打著鐵壁,大聲叫喊。無情的水。從她們的腳踝漫上膝,又從膝漫上腰際,一個勁兒地往上漫。船出發幾天以後,船員們從水管子用杯子接水時發現水裡有長頭髮,還起著白泡,發出臭味。水手們到給水槽去查看,原來那裡浸泡著姑娘們的遺體。因為南方航路氣溫高的緣故,腐敗菌活動頗為活躍,遺體已經腐爛不堪了。 除此之外,如果我們仔細翻閱序章列舉的海外妓女的文獻,還可以找到無數這樣的例子。海外妓女們即使被人販子順利地偷運出境,忍受住地獄般的船上生活到了外國,她們的生命也沒有保障。她們每天晚上向客人們提供自己的肉體,收入極低,根本不被當人看。老闆動不動說她們對顧客態度不好,掙錢太少,對她們非打即罵。一旦真正有了相好的會遭老闆的白眼,得了性病和地方病也不給醫療費。 在《村岡伊平治自傳》中有某個情節講伊平治在上海去過一個妓院,見到患了一種不知名病的已經在床上躺了一個多月的日本妓女,她請不起大夫,瀕臨死亡。而老闆只給她送過兩次仁丹,就算是服藥。伊平治救了她。他對妓院老闆說:「給病人吃這麼硬的飯,像是對待一隻狗,這女人也是日本國民呀,你想餓死她嗎?這樣對待她我簡直看不過去。有事以後再說。」隨即他用帶子將穿著睡衣的女人背在背上,用雙座的人力車將她送往醫院住院……伊平治將住院費、探視病人的車費、三個月的伙食費留下,一切事情拜託小西先生和常盤館的兩位先生處理了。——妓女的悲慘命運,連以拐騙女人為生的人販子都看不過去了。 伊平治救助的海外妓女,是熊本出身的三宅小松,當時十八歲。她好不容易恢復了健康,三年後在新加坡再次與伊平治相見了。可是他們中間也有不少人一病不起,或患梅毒全身糜爛,或病情惡化疼痛難忍,含恨死在異鄉。 在馬來經營橡膠園的長田秋濤,頗有些二葉亭四迷的風格,是國家主義者,也是知名的法國文學研究家,譯過《茶花女》。他寫過一本東南亞遊記《圖南錄》在大正六年出版,其中有以下的記載:「試憑弔於世界各地的我日本人的墓地,累累而立的墓標主人十人之中有七、八人是海外妓女,所謂是紅顏薄命之亡骸,可憐的女人沒有兒孫後代來祈求她們的冥福,只有異鄉的風雨無情地吹打她們的墳墓。」我在這裡引用這段話時,感到後背有一股寒氣,東南亞十座日本人的墳墓中就有七、八座是日本妓女的。正因為秋濤詳細地瞭解東南亞的日本人狀況,所以他的遊記雖然充滿詩的色彩,但仍是可信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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