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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崎——一個海外日本妓女的故事(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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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阿花與繼代好容易剛有月經。我晚熟,那時還沒有。我第一次月經是過二十歲才來的。一般人來三、四天,我一來就是半個月、一個月的。至少在流血的日子裡我想休息,不接客。可老闆不讓。他說:「塞上紙,沒什麼大了不起的。」讓我和平時一樣接客。那樣從有月經起過了十四、五年,到三十四、五歲的時候,我的月經就停了。問問別的女人,她們說到四十歲還有,還有過四十歲生孩子的呢! 一不留神盡說月經了。太郎造老爺第一次讓我們接的客是土人①。前邊已經說過,山打根的妓院常來的客人有英、美、法國船員、日本人、華人各類人種。日本妓女不願接婆羅洲當地人,馬來人。收的錢是一樣的,土人太黑,一點兒也不開化,誰都可以欺侮他們。如果接客對象是這樣的土人,就覺得自己也像是變成了土人一樣。土人裡邊有一種人,比白人還壯,皮膚顏色比其他土人還黑的。我們光看看都嚇得汗毛豎起來,這種人也成了我們的接客對象。② ①臺北帝大教授醫學博士大內恒著《熱帶的生活事典》(南方出版社·昭和十七年刊):婆羅洲北部原英屬地,人口非常稀少,約七萬六千平方米的面積,總人口二十七萬左右。主要部族有資森族約十萬人,多為農民,信奉原始宗教,不知近代文化。其次為巴召族的三萬人多為漁民,信仰回教。第三位為摩洛族約三萬人,頗長於狩獵,住在山野,信原始教過殺伐生活。其它還有伊拉曼族、文萊族、水上族(住在河上的船民)、開達楊族、比薩亞族、斯魯族、天豆族等回教土著民族,其人數均不多。以獵頭著稱的戴亞族近年來聽不到什麼消息了,他們奔行于深山幽谷之間保留餘喘。筆者在鬥湖居住的大正年中期還聽說二月十五六日是他們祭日要出來獵頭要小心提防云云。 ②田澤震五《南國見聞錄》:早晨,當地的軍人兼警察的印度人練兵,其練兵為奇觀。當地警察採用兩種人,一種為伴迦列人,高個頭,黑臉,面頰上生長著濃密的鬍鬚。另一種是矮個兒黑臉的呂宋人。這兩種人都穿咖啡色西服和短褲,左肩扛槍。伴迦列人的部長把三英寸的紅布當肩章掛在肩上,在他的口令之下,六尺高的壯漢與五尺都不到的瘦小士兵混雜,橫隊或縱隊行進頗為滑稽,看著看著不由我笑了起來。 婆羅洲原是土人居住的地方,土人比白人、華人都多。如果討厭土人不接他們的客的話,妓院紅火不起來。所以老闆在我們什麼都不懂的時候就指派我們按土人客,讓我們以後不會拒絕土人。其後的兩年我們光接土人客了。 這樣,老闆就強迫我們以土人為對象接客了。第一晚接客我們嚇得縮成一團。因為我們不知男女之事。我們三人的心情是,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可怕的事情呢! 我與阿花、繼代商量,一起到老闆那裡去說:「昨晚那種事我們誓死也不願幹了,這種營生我們幹不了。」太郎造用不懷好意的眼神看著我們說:「不幹這個,幹什麼?」我下了決心說:「還和早先一樣打雜,無論誰說什麼,我也不幹昨天晚上那樣的營生。」口氣十分堅決。太郎造老爺看看他老婆嘟噥地說:「阿崎真難對付!」到晚上老闆到我們這兒來,又拿還二千日元債的話來嚇人,把我們趕到店頭。我們因為不知為什麼會有這麼多債,只要一提二千日元的債,就覺得真不得了啦,總不能從正面反駁太郎造。於是,只好又去接客。即便如此,我一尋思,當初我從天草出來的時候矢須吉哥哥領到的我的身價錢只是三百日元,過了三年我怎麼又欠他二千日元呢?這太厲害了。阿花與繼代也一樣吧!富美和八重姐姐一定與我們一樣。我問了太郎造老爺,他說除了那買我的三百日元,還有從日本到山打根的旅費和三年養我們的生活費。戰後的錢與那時不同,大正時代的二千日元可是一筆大數目。那二千日元的債一直懸在僅有十三歲的我們的頭上,要靠我們賣身去還。 我們接客的錢是這樣的:客人不住夜立刻回去是兩日元,住夜一晚上十日元。老闆呢,拿走一半。老闆提供房間和管三頓飯,妓女自己出錢添置衣服買化妝品。 你問老闆拿走的一半裡包不包括我們還債的錢?不,沒有。還債的錢與老闆的提成不是一回事,是從我們得到的一半中拿出的。一晚上接十個客人掙二十日元,老闆拿走十日元,再加上還債錢五日元,我手裡只剩五日元,再去掉買和服、化妝品和雜費的支出幾乎剩不下什麼。 如果不留神向老闆借零花錢和添新衣服,或因生病請假不接客,這又會欠下新的債,像滾雪球一樣,怎麼也還不清。 和服的價錢得看布料質量。夏天單衣是一日元,縐綢之類要十日元呢!博多產的腰帶二日元一條,我們從日本人的吳服店買來。我們當妓女的沒有人學裁縫,所以不是自己買布來縫,而是托掌櫃請別人代縫。像白粉膏和口紅等化妝品也缺不了。白粉膏一罎子十錢左右,買一壇夠用一個月。此外還要買內衣,草紙,一個月化妝品和雜品費要花十日元。無論哪個妓院老闆都和服裝店、雜貨店的老闆勾結起來,向我們兜售我們不需要的服裝與化妝品,強賣給我們。 老闆每月到月底就在我們面前撥拉算盤珠子算我們這個月的收入。他一個個叫我們的名字,比如說阿崎,你的收入多少,借的債多少,只說算出來的結果。八重認得幾個字。富美、阿花都是睜眼瞎,根本不知是怎麼算出來的。老闆可以隨心所欲地騙我們。即使這樣,我們在有些時候也覺得很奇怪。比如在客人特別多的時候老闆給我們的錢與生意清淡時給的一樣。我懷疑呀,問也不告訴,只有被老闆罵一頓了事。 想還債拼命幹的話,每月也就只能還上百左右。每月算帳的時候,聽到借的債減少了那可比什麼都高興。我們最初寧可死也不願幹賣身這一行。老闆說不接客就還二千元錢,我明白了這個活兒是不能不幹啦,就與同伴商量:「阿花,繼代,那樣的話就多接些客,早點還錢好回老家去。」所以拼命地接客,我也不是到南洋玩來了,是為幫哥哥成家立業來的,無論什麼營生,打心眼裡想好好幹才對得起家裡,因此,接客這活兒,也從不休息。 想拼命掙錢還債就不能挑挑揀揀,光以白人、日本人為對象,如果不接別的妓女嫌惡的人,每月就還不了一百日元。我起初對賣身是討厭得不得了,但為了哥哥出人頭地,下決心早些還清債務回家鄉,什麼樣的土人也不挑不揀了。 接土人的客,如果愛搭不理的話也對不起人家,人家花了相同的錢嘛!所以我像對待白人、華人、日本人一樣對待他們。要受土人客喜歡必須熟知他們的話。我常從土人客那裡學土人的話,一一地學下來,結果是什麼話都對答如流了。當然別的女人也有會土語的,但我說得最流利,沒有人比得上我。 教你幾句土人的話?在山打根那陣兒,我能說得和日語一樣流利,現在全忘了。有四十年沒有用了,簡單的還能說得上來。水是「阿依魯」。飯是「那西」,「馬看那該」是不玩玩嗎?「太豆」是休息,「太豆魯」是住下來。「普拉恩」是你回去吧!我們一說「普拉恩」,士人就立刻回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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