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我是貓 | 上頁 下頁
第十章(7)


  「哎,是呀……單說那傻阿竹來到地藏菩薩面前,操著手說:『地藏菩薩!街上的人都要求你動遷,就請動身吧!』這麼一說,地藏菩薩答道:『是呀!既然如此,早些告訴我多好呢。』於是,菩薩像緩緩地移動了。」

  「真是個莫名其妙的地藏菩薩!」

  「下邊介紹一下演說。」

  「故事還沒完?」

  「是啊。下邊單說八木先生。他說:『今天是婦女開會,我特意說了上述故事,是不無原因的。不過,說出口來,也許很失禮。婦女有個毛病,遇事常常不正面地抄近路前進,反而採取繞遠的辦法。當然,並不單是婦女如此。在這明治年代,即使男子,受到文明的不良影響,多少也變得像個女人,因此,常常浪費些不必要的過程和精力,反而誤以為這才是正規,是紳士必身體力行的方針,這樣的人似乎還不少哩。但是,這些人都是文明束縛下的畸型兒,這一點,毋須贅言。只是對於婦女們來說,千萬要記住我剛才講過的那個故事,一旦有事,請按照傻阿竹的直爽態度去處理問題。諸位如果是傻阿竹,夫妻之間,婆媳之間,肯定會減少三分之一難纏的糾葛。人啊,心眼越多,心眼就越是慫恿著你。膽大妄為,形成不幸的源泉。多數婦女平均來說都比男人不幸,就怪心眼太多了。好吧!請都變成傻阿竹吧!』」

  「嗯?那麼,雪江姐,你想成為傻阿竹嗎?」

  「見他的鬼吧!什麼傻阿竹。我才不想當個傻阿竹呢。金田家的富子小姐等人說:『講話太失禮啦!』她們氣得要死呢。」

  「金田家的富子小姐?就是對面胡同口那家的?」

  「是呀,就是那位摩登女郎喲!」

  「她也在你們學校上學?」

  「不!只因是婦女開會,才去旁聽的。真夠時髦,簡直嚇死人了。」

  「可,據說是儀錶非凡嘛。」

  「一般!並不像她自吹的那樣。只要像她那麼擦胭抹粉,叫個人都能顯得好看些。」

  「那麼,雪江姐若是像金田小姐那樣化妝,會比金田小姐漂亮一倍吧?」

  「喲,煩人!少說兩句。我不知道。不過,金田小姐太矯揉造作,儘管她有錢……」

  「儘管矯揉造作,也還是有錢好吧!」

  「倒也是有的,她若是稍微變成個傻阿竹就好了。硬是瞎張狂。聽說最近有個叫什麼的詩人獻給她一本新詩集,她在所有人面前大吹大擂哪!」

  「是東風先生吧?」

  「啊?是他送的?真是沒事幹了。」

  「不過,東風先生可非常虔誠呢。甚至認為他那樣做是理所當然。」

  「正因為有這樣的人,事情才糟……另外,還有更逗趣的事哪!聽說最近有人給她郵去了一封情書。」

  「喲,缺德!是誰幹出那種事來?」

  「據說不知道是誰!」

  「沒寫姓名嗎?」

  「姓名倒是寫得一清二楚。不過,據說是個沒人知道的陌生人。還有,那封信寫得好長好長,足有六尺哪。據說寫了好多花花事兒,什麼『我愛慕你,宛如宗教家對神靈的憧憬』,『為了你,我願變成祭壇上的小羊,任你宰割,這將是我無上的光榮』,『心臟是三角形的,三角形的中心插著丘比特的箭。如果是吹氣的玩具箭,那就百發百中了……』」

  「這就叫虔誠?」

  「當然是虔誠啦。真的,我的朋友當中就有三個人看過這封信。」

  「討厭!那玩藝兒還拿出去炫耀?她想要嫁給寒月先生的,那封信若被人們傳開,豈不糟糕?」

  「有什麼糟糕的,她才萬分洋洋得意哩!下回寒月先生來,可以告訴他。寒月先生還一無所知吧?」

  「誰知道呢。那位先生整天到學校去磨玻璃球,大約不清楚吧!」

  「寒月先生真的想娶她?可憐!」

  「為什麼,她有錢,一旦有事,就有了依靠。這不是很好嗎?」

  「嬸子張口閉口總是錢呀錢的,多俗氣!難道愛情不比金錢更重要嗎?沒有愛,就不能結為夫妻。」

  「是啊。那麼雪江,你想嫁給誰?」

  「這,天曉得!連點影子都沒有呢。」

  當雪江小姐和嬸子就婚姻大事發生激烈舌戰時,一直表現得不懂卻又洗耳恭聽的敦子,突然開口:

  「我也想嫁人哪!」

  對於這大膽的期望,就連洋溢著青春氣息、理應深表同情的雪江都有些驚呆了。媽媽還算比較冷靜,笑著問道:

  「你想嫁給誰?」

  「我呀,說真的,本想嫁給『招魂社』①,可是,我討厭過水道橋②,正發愁哪!」

  ①招魂社;明治初各地建立,祭奠明治以來為國殉難的英靈。一九三九年改稱「護國神社」,但惟有東京一處稱「靖國神社」直至今日。

  ②水道橋:東京都千代田區北端橫跨神田川的一座橋。

  媽媽和雪江聽了這不平常的回答,覺得太過分,連再問的勇氣都沒有,齊聲笑得前仰後合。這時,二小姐澄子對姐姐問道:

  「姐姐也喜歡招魂社?我也非常喜歡。咱倆一同嫁給招魂社吧!喂?不?不同意就算了!我自己坐車很快就去啦。」

  「丫丫也去!」

  終於,丫丫也決定嫁給招魂社了。假如三人一同嫁給招魂社,料想主人也會高興的吧!

  忽聽車馬聲止於門前,立刻有人傳來雄壯的聲音:「您回來啦!」大概是主人從「日本堤」警察分局回來了。車夫遞出一個好大的包袱,主人叫女僕接過,便悠然跨進了客室。

  「啊,來啦!」他邊和雪江打招呼,邊將手裡一個類似酒瓶的玩藝兒啪的一聲扔在那個聞名的長方型爐旁。說是類似酒瓶,當然不是純牌的酒瓶,可也不像花瓶,不過是一個奇特的陶器罷了。無以名之,才不得不這麼稱它。

  「奇怪的酒瓶啊!這玩藝兒是從警察分局拿來的?」雪江邊將那個摔倒的玩藝兒扶起,邊問叔父。叔父邊看看雪江的臉邊自豪地說:

  「怎麼樣?樣式美吧?」

  「樣式美?那個玩藝兒?不怎麼好。一個油壺,拿它幹什麼?」

  「哪裡是什麼油壺?說那種沒趣的話,真糟!」

  「那,是個什麼?」

  「花瓶嘛!」

  「作為花瓶來說,嘴兒太小,肚子又太大。」

  「因此才有意思哩!你也並不文雅,和你嬸子不分上下,真糟!」

  他自己拿過油壺,向紙屏方向望去。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