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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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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捉螳螂,就是進行捉蟬運動。飛蟬並不只是一種。人有「絮叨貨」、「哇啦哇」、「嘰嘰鬼」,蟬裡也有油蟬、蛁蟬、寒蟬。油蟬叫聲「絮絮叨叨」,煩人;蛁蟬叫聲「哇啦哇」的,受不了;捉起來有趣的,只有叫聲「知了知了」的寒蟬。這傢伙不到夏天終結不出來。直到秋風從和服腋下的破綻處鑽進,一廂情願地撫摸人們的肌膚,以至使人受了風寒,打起噴嚏。只有這時,寒蟬才豎起尾巴悲鳴。它可真能叫喊。依我看來,它的天職就是嘈嚷和供獵捕捉。初秋季節就捕這些傢伙,此之謂捉蟬運動。 謹向列位聲明:既然小名叫飛蟬,就不是在地面上爬行,假如落在地面上,螞蟻一定叮它。咱家捕捉的,可不是在螞蟻的領土上翻滾的那路貨色,而是那些蹲在高高枝頭,「知了知了」叫的那些傢伙。再一次順便請教博學多識的方家,那傢伙到底是「知了知了」地叫?還是「了知了知」地鳴?見解各異,會對蟬學的研究產生很大的影響。人之所以勝於貓,就在這一點,人類自豪之處,也正是這一點。假如不能立刻回答,那就仔細想想好了。不錯,做為捉蟬運動來說,隨便怎樣都無妨,只要以蟬聲為號,爬上樹去,當它拼命叫喊時猛撲過去便妥。這看來是最簡單的運動,但卻很吃力。我有四條腿,敢說在大地上奔跑比起其它動物毫不遜色。兩條腿和四條腿,按數學常識來判斷,長著四條腿的貓是不會輸給人類的。然而,若說爬樹,卻有很多比我們更高明的動物。不要說專業爬樹的猿猴,即使屬猿猴遠孫的人類,也很有些不可輕視的傢伙。本來爬樹是違反地心引力的蠻幹行為,就算是不會爬樹,也不覺得恥辱,但是,卻會給捉蟬運動帶來許多不便。幸而咱家有利器貓爪,好好歹歹總算能爬得上去;不過,這可不像旁觀者那麼輕鬆。不僅如此,蟬是會飛的。它和螳螂仁兄不同,假如它一下子飛掉,最終就白費力氣,和沒有爬沒什麼兩樣,說不定就會碰上這樣倒黴事的。最後,還時常有被澆一身蟬尿的危險。那蟬尿好像動不動就沖咱家的眼睛澆下來。逃掉就逃掉,但願蟬兄千萬不要撒尿。蟬兄起飛時總要撒尿,這究竟是何等心理狀態影響了生理器官?不知是痛苦之餘而便?還是為了有利於出其不意地創造逃跑時機?那麼,這和烏賊吐墨、癟三破口大駡時出示文身以及主人賣弄拉丁語之類,應該說是同出一轍了。這也是蟬學上不可掉以輕心的問題。如果仔細研究,足足夠寫一篇博士論文。 這是閒話,還是書歸正傳。蟬最愛集結——如果「集結」二字用得太怪,那就改成「集合」;「集合」二字又過於陳腐,還是叫「集結」吧!蟬最愛集結的地方是青桐,據說漢文叫做梧桐。青桐葉子多,而且都像團扇那麼大,如果長得裡三層外三層的,就會茂密得幾乎看不見樹枝,這構成捉蟬運動的極大障礙。咱家甚至疑心:「但聞其聲,不見其身」這句民謠,是否很早以前就專為咱家而作。沒辦法,只好把蟬叫聲當作目標,從樹下往上爬五六尺遠。於是梧桐樹很可心,枝分兩杈。在這兒聊以小棲,從樹葉下偵察蟬在什麼地方。不錯,也有過這樣的事:咱家爬上樹的工夫,已經有個性急的傢伙嗡嗡地飛走了。只要飛走一隻,那就下不得手。在擅於模仿這一點,蟬幾乎是不次於人類的蠢貨,它們會接連著飛走。好歹爬上樹杈,這時,滿樹靜悄,了無聲息。咱家曾經爬到此處,不論怎麼東張西望,任你怎麼晃動耳朵,也不見個蟬影。再爬一次吧,又嫌麻煩,因而想歇息片刻,便在樹杈上安營紮寨,等待第二次機遇的來臨。誰料,不知不覺困倦起來,終於走進黑色的甜蜜夢鄉。忽然驚醒時,咱家已從兩棵樹杈的夢鄉中,噗咚一聲跌落在院子裡的石板地面上了。 不過,大體說咱家每次上樹都會捉到一隻蟬的。掃興的只是必須在樹上把蟬叼在嘴裡。因此,待叼到地上吐出它來時,它大多已經斃命。再怎麼逗它,撓它,都沒有絲毫反應。而捉蟬的妙趣在於悄悄地溜過去,在蟬兄不要命地將尾巴一伸一縮時,忽地用前爪逮住它。這時,蟬兄唧唧地哀號,將薄薄透明的羽翼不住地左右亂晃。其速度,其優美,無不空前絕後,實為寒蟬世界的一大壯觀。每當咱家捺住「知了」時,總要請求蟬兄給咱家露一手這套藝術表演。玩得膩了,那就對不起,把它塞到嘴裡吃掉。有的蟬直到進嘴,還在繼續表演哪。 捉蟬以外所進行的運動是滑松。這無須贅言,只略述幾句。提起滑松,也許有人以為是在松樹上滑行。其實不然,也是爬樹的一種。不同的只是,捉蟬是為了捉蟬而爬樹,滑松卻是為了爬樹面爬樹。原來松樹常青,自從北條時賴①最明寺飽餐之後,松樹便長得粗糙不平,因此,再也沒有像松幹那麼不光滑的了。無處下手,也無處落腳。換句話說,就是無處搭爪。需要找一個便於搭爪的樹幹一口氣爬上去。爬上去,再跑下來。跑下來有兩種方法:一是倒爬,即頭朝下往地面上爬;一是按爬上時的姿勢不變,尾巴朝下倒退。試問天下人,誰知道哪一種下法最難?按人們膚淺的見識,一定認為既然是往下爬,還是頭朝下舒服吧?這就錯了。這些人恐怕只記得源義經翻下鵯越古棧②的故事,以為既然源義經部頭朝下下山,那麼,貓嘛,自然充其量不過是頭朝下爬樹罷了。不能這麼小瞧,你猜貓爪是沖哪邊長的?都是口朝後。因此,像鷹嘴鉤一樣,鉤住什麼東西便於往身前拽,往後推就使不上力氣。假如咱家現在飛快地爬樹,由於咱家是地上的動物,按理,肯定不可能在松樹之巔久留。停一會兒,必然要下來。如果頭朝下地往下落那就太快;所以,必須採取什麼辦法使這自然的快速緩解幾分,這便是降。落與降,似乎出入很大,其實,並不像想像那樣有多麼大的差別。將落的速度減緩些就是降,將降的速度加快些就是落。落與降,只是毫釐之差。咱家不喜歡從松樹上往下落,因此,定要減緩落下的速度以便降下來。就是說,要用一點什麼抵制落下的速度。咱家的爪如上所述,都是口朝外的。假如頭部在上,爪在下,那麼就能夠利用腳爪的力量頂住下落的力量;於是,下落便一變而為下降,這實在是極其淺顯的道理。然而,不妨反過來,學習源義經頭朝下爬松樹試試看。雖然有爪,卻不頂用,會哧溜溜地滑下來,處處沒有力量能夠支撐住自己的體重。這時,雖然滿心想降,卻一變而成為落。想學源義經翻越鵯越古棧是困難的。在貓當中會這套本事的恐怕只有咱家。因此,咱家才把這叫做滑松。 ①北條時賴舊本十三世紀(鐮倉時期)的執政官。傳說他出家後冒雪遍遊。在佐野源左衛門的家裡時,主人燒了珍藏的梅、松、櫻盆栽為他取暖飽餐。 ②鵯越古棧:神戶兵庫區橫斷六甲山地的古道。當年源義經(一一五九——一一八九)協助其兄源賴朝,滅平家軍于一穀。這裡路險,義經曾摔下古道。 最後,對跑牆再略進一言。主人家的院子是用竹籬圍成個四方形,和簷廊平行的那一邊,大約有五六丈長吧!左右兩側總共不過兩支五。剛才咱家所說的跑牆運動,就是說沿著籬笆跑上一圈,不要掉下去。雖然有時也有掉腳的時候。如果順利完成,那可十分開心。尤其到處立著燒斷根的松木杆,這便於咱家隨處歇氣兒。今天成績很不錯,從早到晚跑了三圈,越跑越熟練,越熟練就越有趣,終於反復跑了四圈。當跑到四圈半時,從鄰舍的屋脊飛來三隻烏鴉,在對面六尺多遠的地方排隊站得刷齊。這是些冒失鬼,妨礙別人運動!尤其這些烏鴉家居何處?還來歷不明,身份不清,怎能隨便落在別人家的牆上?想著想著喊道:「咱家要過去!喂,閃開!」 最前邊的烏鴉瞅著咱家,嘻皮笑臉的。第二隻烏鴉在向主人院裡張望。第三只在用牆根的竹子蹭嘴,一定是飛來吃了些什麼?咱家站在籬笆牆上,為了等待它們的回答,給它們三分鐘的考慮時間。據說都管烏鴉叫做「喪門神」,一點不假。咱家再怎麼等,它們也既不搭話,更不起飛。沒辦法,我只得慢慢走去。於是,頭一名烏鴉忽地張開翅膀,還以為它總算懼怕咱家的威風,想要逃走哩!不料,它只是改變了一下姿勢,把面朝右改為面朝左。這些雜種。若是在地面上,那副熊樣,咱家不會置之不理的。怎奈,正處於光走都很疲乏的半路上,沒有精力和喪門神較量!話是這麼說,咱家又不甘心繼續站在這裡等待三隻烏鴉自動退卻!第一,這麼等起來腿也站不住。而對方因為有翅膀,在這種地方是站得慣的,因而願意逗留多久都可以。可咱家已經跑了四圈,光是蹲著就夠累的,何況玩的是不亞於走鋼絲繩的技藝加運動。就算沒有任何障礙,也難保一定不會摔下去!偏偏又有這麼三個黑衣歹徒擋住去路,真是險惡的難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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