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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7)


  「既然如此,關於寒月兄的情況就不必打聽嘍!」主人也急躁起來。

  「但是也沒有必要替他隱瞞吧?」鼻子夫人擺出一副爭吵的架勢。

  迷亭坐在二人中間,手拿銀杆煙袋,宛如摔跤裁判員手裡的指揮扇,心裡在喊:「動手啊,摔呀……」

  「請問,寒月君可曾表示過一定要娶你家小姐?」主人迎頭轟她一炮。

  「要娶,倒是沒有說過……」

  「是猜想他有意要娶嗎?」主人似乎明白過來,這個女人非用炮轟不可。

  「事情還沒有進行到那種地步……不過,寒月先生未必不高興吧!」千鈞一髮之際,鼻子夫人倒咬一口。

  「寒月君愛上你家小姐,可有事實?」主人氣勢洶洶,奉勸她從速招來。說罷,把頭往椅背上一靠。

  「嗯,十有八九吧!」

  主人這一炮毫未奏效。而迷亭一直裝成裁判員的樣子,觀賞得蠻有興致,似乎又被鼻子夫人的這句話勾起了好奇心,便放下煙袋,探出身子說:

  「寒月兄給令愛寫過情書嗎?痛快!到了新年,又平添了一份趣聞,會成為絕妙談話資料的喲!」他邊說邊獨自欣喜。

  「不是情書,可比情書還火熱哪。您二位不是都知道嗎?」鼻子夫人風趣地奚落兩句。

  「你知道嗎?」主人以狐仙附體似的表情問迷亭。迷亭朦頭轉向地說:

  「不知道。知道的,惟有老兄吧?」雞毛蒜皮小事,迷亭倒謙虛起來。

  只有鼻子夫人才洋洋得意:

  「哪裡,那是二位都清楚的事喲!」

  「咦?」二人都愣住了。

  「二位如果都已忘記,我就說說吧!去年年底,向島阿部先生的府上舉辦音樂會,寒月先生不是也曾赴會嗎?那天晚上回來的時候,吾妻橋上不是出了點事嗎……至於詳情細節,我是不會講的。若講,說不定會給本人帶來麻煩。有這些證據,我認為已經足夠了。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鼻子夫人將戴著鑽石戒指的手指排放在膝上,調整了一下落座的姿勢。她那偉大的鼻子更加大放異彩,不論迷亭還是主人,都渺小得視而不見了。

  不要說主人,就連善於逢場作戲的迷亭先生也面對這突然襲擊,表現得失魂落魄,頓時茫然,活像瘧疾剛剛發作,呆呆地坐在那裡。待驚風駭雨稍歇,逐漸恢復常態,一種滑稽感又湧上心頭。

  「哈哈哈……」

  二人不約而同地笑得前仰後合。那位鼻子夫人有點出乎意料,怒視二人,心想:這種節骨眼上還笑,太不禮貌了。

  「那是你家小姐嗎?的確,好嘛,您說得都對呀。喂,苦沙彌兄!寒月君肯定是愛上金田小姐了,這事瞞也瞞不住,還是如實說了的好。」

  「噢!」主人只哼了一聲。

  「真是瞞也瞞不住呀!已經證據在握嘛!」鼻子夫人又得意忘形了。

  「事到如今,有什麼辦法。無論如何也得把有關寒月君的戀愛事實交待一番,供做參考吧!喂,苦沙彌君,你可是主人,光是那麼笑嘻嘻的也無濟於事嘛!『秘密』這東西可真厲害,再怎麼遮掩,也說不定會從什麼地方暴露的喲……不過,說離奇,也真離奇。金田夫人,您怎麼探聽到了這個消息?真叫人吃驚。」迷亭先生獨自喋喋不休。

  「我呀,辦事可百分之百的有把握喲!」鼻子夫人趾高氣揚起來。

  「簡直太無懈可擊了,你究竟是聽誰說的?」

  「房後那個車夫的老婆。」

  「就是有一隻大黑貓的那個車夫家嗎?」主人瞪起眼來問。

  「噯,為了瞭解寒月先生,我花了一大筆錢呢。每次寒月先生到這兒來,我想知道他說了些什麼,就委託車夫老婆事後一一向我報告。」

  「好厲害喲!」主人大聲說。

  「哎呀呀,至於您幹了什麼,說了什麼,我可一概不關心,我只是查訪寒月先生的消息。」

  「不管你是查訪寒月先生還是別人,反正車夫老婆從來就是個『萬人嫌』!」主人獨自惱火起來。

  「不過,到你家籬笆牆下站站,難道這不是人家的自由嗎?如果怕偷聽,那就小聲些說,或是搬到寬宅大第去住,豈不平安無事了嗎?」鼻子夫人一點都不臉紅。

  「不單是車夫家,還從熱鬧街的二弦琴師傅那兒探聽了好多信息哪。」

  「關於寒月嗎?」

  「不僅僅是寒月。」話說得怪嚇人。她以為主人一定會慌神兒,可他卻罵道:

  「那個琴師硬擺臭架子,只把自己當成個人,混帳王八蛋!」

  「恕我冒昧,她可是個女人喲!『王八蛋』?不免張冠李戴了吧!」

  這句話的措詞使她越發暴露出原形。這一來,好像她就是為了吵架才登門的。即使處於這種局面,迷亭先生到底不含糊,他對這場談判聽得津津有味兒,活像鐵拐李①看鬥雞,泰然自若。

  ①鐵拐李:中國傳說中的八仙之一,指隋代仙人李洪水。

  主人意識到交口對罵,他可不是鼻子夫人的對手,便不得不暫時沉默。但他終於想出了好點子:

  「你口口聲聲說寒月先生似乎主動追求你家小姐,但據我所知,有些出入。是吧?迷亭君!」主人在向迷亭呼救。

  「噯,按那時候的傳說,當初你家小姐玉體欠安……好像說過夢話……」

  「什麼?沒有的事!」金田夫人乾脆否認。

  「不過,寒月確實說是聽××博士夫人說的呀。」

  「那是我的計策,是我托她試試寒月的心。」

  「那位婦人答應了嗎?」

  「是的。雖說答應了,也不能叫她白乾。左一樣右一樣,送給她好多禮物哪!」

  「您是否下定了決心,如不把寒月的情況刨根問底地查個水落石出,就絕不肯走?」迷亭有些怏怏不快,一反常態,話說得十分粗魯。「好吧,苦沙彌兄,說說也沒什麼害處。你就說說吧!噢,金田夫人,不論是我,還是苦沙彌兄,凡是有關寒月的事,只要無妨,都會講的……對呀,最好請您按順序一一提問。」

  鼻子夫人總算點頭,開始提問。雖曾一時語言粗暴,現在面對迷亭。又變得恭謹如初。

  「聽說寒月先生是個理學士,可究竟他學的專業是什麼?」

  「在一個大學的研究院研究地球磁力。」主人認真地回答。

  不幸的是,鼻子夫人對於這話一竅不通,雖然「啊」的一聲,卻仍然大惑不解,便又問:

  「研究這個,就能當上博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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