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無名的裘德 | 上頁 下頁
一五


  「我大概跟她太隨便啦。」裘德心裡想,一面歎口氣,掉頭回馬利格林去了。

  逢禮拜天,阿拉貝拉家裡是一片大擺宴席的派頭,專門準備禮拜天用的正餐。他父親正對著掛在窗櫺上的鏡子刮臉,她媽跟她在旁邊一個勁兒剝豆子。有個鄰居在緊靠這兒的教堂做完禮拜,正朝家裡走,一眼瞧見老鄧恩正在窗底下拿著刮臉刀,點點頭,就進來了。

  她立刻擠眉弄眼地跟阿拉貝拉說話:「我瞧見你跟他一塊兒跑哪——嘻嘻!我看有了點眉目吧?」

  阿拉貝拉連眼皮也沒抬,只露出來懂了的意思。

  「我聽說他要上基督堂呢,只要一辦到,他就走啦。」

  「你新近聽說的——剛剛聽說的?」阿拉貝拉問,因為吃醋、冒火,咽住一口氣。

  「那倒不是。聽說他老早就有這個打算哩,他呆在這兒就是等走的那天。哎嗨,我看他大概相中了什麼人啦。小夥子這年頭什麼都不在乎呀。一會兒這個,一會兒那個的。我那時候才不這樣呢。」

  那個貧嘴惡舌的女人走後,阿拉貝拉突然對她媽說:「今兒晚上吃了茶點,我想你跟爸爸就上艾林家玩玩吧。哦,不必啦——芬司屋那兒做晚禮拜,你們就到那兒好啦。」

  「啊?晚上有事兒嗎?」

  「沒事兒。我就是晚上要呆在家裡頭。他這人靦腆,你們在家,我不好讓他來。我要是一大意,可就要雞飛蛋打啦,光他喜歡有什麼用呢!」

  「既然你願意這樣,天好,我們就出去。」

  下午阿拉貝拉跟裘德見面,還一塊兒散步。裘德已經幾個禮拜沒摸過什麼希臘文、拉丁文或者別的文字的書了。他們在山坡上慢慢悠悠地逛蕩,一直逛到長滿青草的古道,又從古道走到同它連著的環形的不列顛古土堤,裘德不禁想到從前那條土路上牲口販子經年熙來攘往的偉大時代,恐怕羅馬人那時候還對這個國家一無所知呢。教堂眾鐘和鳴,從他們腳下的平地飄上來了,等會兒就成了一鐘獨嗚,節奏漸快,終於停止。

  「咱們該回去啦。」阿拉貝拉說,剛才她對鐘聲很注意。

  裘德也願意回去。反正能挨著她,他到哪兒都行。到了她家門口,他猶猶豫豫地說,「我不進去了,今天晚上你幹嗎這麼個忙勁兒,天還沒黑哪。」

  「你先等等。」她說。她試了試門把手,發現鎖上了。

  「哦——他們做禮拜去啦。」她又說了一句。接著在刮泥板後邊摸了一陣子,找到了鑰匙,把門打開了。「你進來呆會兒吧,好不好?」她柔聲問道。「就咱們倆呀。」

  「行啊。」裘德答應得挺乾脆,因為情勢意外地大為改觀,正合心意。

  他們進了屋裡。他要不要來點茶點?不要,已經太晚啦;他就想坐坐,跟她聊會兒。她脫了上衣,摘下帽子——兩個人很自然地挨著坐在一塊兒。

  「你可千萬別沾我,」她和婉地說,「我身上帶著蛋哪。我還是頂好把它放在碰不著的地方吧。」說著就動手解長袍的領子。

  「怎麼回事呀?」她的情人說。

  「是個——交趾雞的蛋。我正孵個怪少見的蛋呢。我上哪兒都帶著它,用不了三個禮拜就孵出來了。」

  「你帶在哪兒呢?」

  「就在這兒。」她把手伸進懷裡頭,把蛋掏出來,蛋用一塊呢子裹著,外邊再拿豬尿泡包起來,免得擠碎了。給他開了眼之後,她又放回去,「你千萬別到我這邊兒來。我可不想把它弄破了,要不然還得再孵一個。」

  「你幹嗎幹這樣怪事兒呢?」

  「這可是老風俗喲。我看哪個女人家不想給世上添個活物兒,還不是挺自然的。」

  「你這會兒這麼著,可真是跟我過不去呀。」他說,笑起來了。

  「那才活該呢。這兒——全是你的!」

  她把椅子掉了個圈,身子高出了椅背,慢吞吞地把臉送到他面前。

  「你真能折騰人啊!」

  「剛才我掏蛋時候,你就該逮住我啊!瞧這兒吧!」她故意撩他。「我蛋沒啦!」她第二次很快把蛋掏出來,可是他剛要伸出手夠到她,她很快放回去了,因為自己的擒縱術那麼有效,興奮得大笑起來。接著他們兩個你爭我奪了一會兒,裘德冷不防把手一下子插到她懷裡,成功地把蛋抓到手。她臉紅了;裘德忽然明白過來,臉也紅了。

  他們倆對看著,直喘氣。「親一下吧,這會兒我親你,傷不著寶貝啦;親完了,我就走啦。」

  可是她乘這時候又蹦起來。「你可得抓得著我才行哪。」

  她往後退,她的情人就往前跟。屋裡已經挺黑了,因為窗子很小,他好一陣沒法找著她,她笑了一聲,這才露了餡,原來她已經往樓上跑啦,裘德不容分說,緊追不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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