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庭長夫人 | 上頁 下頁
二一八


  「他來幹什麼?在這個時候,他來幹什麼?」她不露聲色地問道。

  「來幹什麼?還不是政治方面的事兒……說主教和省長有矛盾,還談到選舉方面的事情……」

  庭長夫人沒有再問什麼。她沒有走到丈夫身邊,就出去了。他也沒有像平時那樣來到她的身邊,在額頭上親吻她一下。

  金塔納爾獨自一人時,終於松了一口氣。這樣很好,沒有讓她察覺,她也沒有產生懷疑。他覺得自己剛才做得對,心裡十分平靜。

  他叫僕人送茶來。出去打獵的那些日子,他中午吃乾糧,晚上喝茶。喝完茶,吩咐僕人去睡覺。十一點半,他拿著獵槍,穿著拖鞋,輕手輕腳來到花園。儘管天很黑,但一路上他沒有碰到什麼東西。獵槍裡裝滿了鐵砂。

  好啊,講經師無意中給他出了個好主意。叫他不要流血!哼!今晚堂阿爾瓦羅如果再來,他一定要這個傢伙的命!就讓它鬧個滿城風雨吧。就是讓安娜受驚,昏厥倒地,也顧不得了。即使他會因此被捕……反正不管出現什麼情況,只要堂阿爾瓦羅敢再來,他就要這個傢伙的命!剛才安娜來了,他控制住自己,心裡覺得很平靜。現在他拿定了主意,如果那個毀了自己名譽的賊子敢再來,他便打死這個傢伙,他感到心裡很平靜。

  夜很黑也很寒冷。堂維克多真想回房去穿斗篷。這麼一來,會發出聲響,堂阿爾瓦羅也可能乘機進來,爬上陽臺……但不穿斗篷,他會全身冰涼,很難堅持下去。於是,他飛快地回去穿上斗篷,將全身裹得嚴嚴的,像哨兵一樣站在涼棚裡。從那兒他能見到圍牆的一側,也能見到安娜梳妝室的陽臺,可以看到她會不會替他開門。

  他聽見大教堂的鐘敲響十二點,一點和兩點,但沒有聽見三點的鐘聲,可能他打了個盹兒,儘管他不承認……四點鐘了,他又冷又困,實在忍受不住,迷迷糊糊地好像什麼也不知道了,只好摸黑跌跌撞撞地上了樓,回到自己的房間,脫去衣服,鑽進被窩就睡著了。夢中他見到了身上著火的幽靈和痛苦萬分的魔鬼。

  那天下午喝咖啡的時候,梅西亞、隆薩爾、貝多亞上尉和富爾戈西奧上校等都沒有像平時那樣去俱樂部。

  前市長佛哈發現了這一點。他以神秘的語氣說:

  「諸位,我說這事很溪蹺……」

  「什麼溪蹺?」美洲回來的堂弗魯托斯·雷東多問道。

  每天這個時候他們都來紅廳,即三人牌室邊的那個大廳。在場的人都圍了過來。佛哈接下去說道:

  「請注意,今天隆薩爾、上尉和上校都沒有來,准是發生了什麼事,無風不起浪嘛……」

  「出了什麼事呀?」老奧爾加斯已聽到一點風聲,有意問道。

  小華金帶著一副萬事通的神情說:

  「沒事,諸位先生,我可以告訴大家,沒有出什麼事……」

  「不過,請您原諒,我知道出了件大事。我已得到確切消息,金塔納爾這時已派證人去找堂阿爾瓦羅了。」

  「派證人去了?為什麼?」雷東多問道。

  「哼!您真會裝傻!您完全知道為什麼派證人去。說實在的,那真是一樁醜事。」

  華金·奧爾加斯為梅西亞辯護,佛哈也沒有攻擊梅西亞。他把矛頭對準堂維克多,說他不該長期隱瞞這樁醜事。

  「您怎麼知道他是有意隱瞞呢?可能他當時什麼也不知道。現在發現了情況,他就提出要決鬥……」

  「也許他再也忍受不下去了……」

  「也可能根本沒有提出挑戰……」

  一個下午人們就議論這件事。天黑時,隆薩爾來了。開始時,誰也不敢向他發問。後來,佛哈沉不住氣了,他在「火槍」肩上輕輕拍了一下,問道:

  「您是證人嗎?」

  「什麼證人?」隆薩爾緊皺雙眉,神秘莫測地說。看來他這次顯得十分小心謹慎。

  「梅西亞和金塔納爾決鬥的證人嘛。」

  「誰告訴您的?我不知道,我不承認……您真愛信口開河,這麼嚴肅的事怎麼好在這兒瞎議論呢?」

  「你們聽到了吧?剛才我是怎麼說的?」佛哈得意地大聲說,他根本沒有理會有人在罵他。

  隆薩爾否認後,一直緘口不言。不過,人們看得出,他是強忍著的。

  他看了好幾次表。隨後,又將小華金·奧爾加斯叫到一邊,向他發問,卻又有意讓其他的人聽見:

  「您知道馴馬人堂佩德羅的那把馬刀還在不在?」其餘的話他是低聲說的。

  奧爾加斯回答說不知道。隆薩爾露出不高興的神態,走出俱樂部,說:

  「再見,諸位先生。」

  「你們都聽到了吧?我剛才是怎麼說的?是要決鬥了。」

  在場的人都同意聚會繼續進行。侍者點上了汽燈,下午的聚會結束後,晚上又接著進行。有幾個人回家去吃了晚飯又來了。晚上八時,整個俱樂部的人都在談決鬥的事。檯球室裡的人放下球杆,到紅廳去聽小道消息。就是樓上那些賭徒,以往即使爆發革命也置之不理的人,這次也派幾個代表到樓下來打聽消息。

  在斐都斯塔,決鬥是件非同尋常的事。平時,有些年輕人在堤岸或其他公共場所打架、謾駡,但從來沒有造成嚴重的後果。從古到今,斐都斯塔從來沒有開設過武館。幾年前,有個退伍少校在斐都斯塔教授刀術謀生。小侯爵、奧爾加斯父子、隆薩爾和其他一些人,開始時,對舞刀使槍很感興趣,但很快就玩膩了,害得那少校只好借債過日子。

  在斐都斯塔,人們只記得有過兩次決鬥,其中一次有梅西亞參加。那是好多年以前的事了,他還很年輕,弗裡西利斯是決鬥的另一方的證人。他從來沒有講過那次決鬥的情況,不過,決鬥後,無論是梅西亞,還是決鬥的另一方,都沒有臥床養傷,連一天也沒有。

  另一次決鬥是在會計室主任和出納員之間進行的,就為誰拿了錢而發生了爭論。這次決鬥的結果是一人受了傷。出納員的脖子上劃了一道口子,因為會計室主任想砍下他的頭顱,橫著對他砍了一刀。打那以後,斐都斯塔人再也沒有進行過決鬥。

  那天晚上,人們在等候有關決鬥的確切消息。為了消磨時間,人們開始討論有關從中世紀繼承下來的這一野蠻習俗的合法性。

  老奧爾加斯的職業雖是公證人,但頗有點學問。他說。決鬥是中世紀神裁法的殘餘。

  堂弗魯托斯對此表示贊同,但他說,不管是神裁法,還是聖裁法,他是絕對不會去玩命的。如果他受到侮辱,就去找法官,不行就用棍棒解決問題。「讓一個遊手好閒、專愛使槍弄棒的傢伙殺死我,我絕對不幹。」

  「不過,」老奧爾加斯又說,「這也得看具體情況。您知道,費加羅①是對決鬥進行譴責的,但他承認,必要時,他也會進行決鬥。」

  ①十九世紀西班牙浪漫主義作家拉臘的筆名。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