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庭長夫人 | 上頁 下頁
一九五


  到了喝咖啡的時候,堂費爾明再也待不下去了,找機會跑到了新樓,那兒歡聲笑語,非常熱鬧。他進去時,頭戴尖頂帽的堂維克多正和裡帕米蘭在唱二重唱。他們站在鋼琴邊,堂阿爾瓦羅在彈琴。他口中叼著雪茄,搖晃著身軀,一雙明亮的眼睛被煙霧熏得時開時閉。

  夫人小姐們已離開餐桌。侯爵夫人、省長夫人、男爵夫人在花園裡散步;那些年輕一點的如奧布杜利婭、比西塔辛、安娜、埃德爾米拉和男爵的大女兒等人在樹林裡玩耍。

  從底層的玻璃回廊上,人們聽到她們在大喊大叫。奧布杜利婭、比西塔辛、埃德爾米拉一邊哈哈大笑,一邊尖聲尖氣地叫著男人們。

  華金聽到她們的叫喚,便叫巴科不要聽堂維克多和裡帕米蘭的二重唱了,跟夫人小姐們玩兒去。

  「等會兒去吧。」巴科對裡帕米蘭唱的古老歌曲很感興趣,同時,他對自己的表妹也有些玩厭了。

  金塔納爾和大祭司的嗓子很快就唱啞了,鋼琴也隨即停止演奏,華金的願望實現了。他和巴科、梅西亞以及貝爾穆德斯一起來到樹林裡。但這時他們已聽不到那幾位年輕夫人小姐的叫喊聲,看來她們准是躲起來了。

  有人建議分頭去尋找她們,這個主意立即得到贊同。他們便很快地散開了。

  剩下貝爾穆德斯一人時,他便一屁股坐在草地上。他覺得在這樣一座茂密的百年老橡樹林裡,和任何一位夫人、小姐單獨相遇,都非得有能說會道的本領不可。可他缺乏這種本領。然而,在這綠草地上和奧布杜利婭或安娜談談心,那倒是非常愉快的。

  講經師只好和裡帕米蘭、堂維克多、省長、貝尼脫斯和其他一些名人待在一起了。貝尼脫斯雖很年輕,但他飯後喜歡抽枝煙,坐著休息一下。

  醫生站在陽臺上。堂維克多過去和他說話,德·帕斯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我真不知該怎麼感謝您才好。」

  「感謝我,堂維克多?」

  「對,感謝您。安娜完全變了!她心情愉快,身體很好,胃口大開。她再也不那麼愛靜思默想,不那麼過分虔誠,也不再疑慮重重,神經緊張,瘋瘋癲癲了,就像上次參加宗教遊行那樣……啊,我每次想到那宗教遊行,心裡就會發抖。可是,現在這一切全過去了。她自己也為過去的事感到羞愧。她現在相信,過分虔誠已是過去的事了。我們這個世紀是文明世紀,不是聖人世紀了。貝尼脫斯先生,您的看法呢?」

  「您說得對,先生。」醫生吸了一口煙,笑著回答說。

  「您認為我妻子的病全好了,徹底好了?」

  「我的朋友,唐娜·安娜本來就沒有什麼病,這話我已對您說過多次了。她當時有些不舒服,變換一下生活環境就好了,但這不是病。沒有病就談不上治癒不治癒了……再說,眼下她這麼高興,這麼樂觀,將過去的疑慮全忘得一乾二淨,這不過是同一事物的另一面罷了。」

  「怎麼回事?您的話讓我吃驚。」

  「我也說不出什麼道理,反正唐娜·安娜的性格就是這樣:活潑好動,容易激動,容易走極端。所以,要讓她多參加些活動,使她受到鼓舞……還需要……」

  貝尼脫斯吸了一口煙,看了一眼堂維克多。後者睜大著眼睛,臉上露出神秘的表情。

  「需要什麼?」

  「她需要一種強烈的刺激,要讓她參加能吸引她注意力的活動,因為她的性格比較偏激。過去,她是個虔誠的教徒,將自己的愛獻給了上帝;現在她能吃能睡、愛在野外活動,熱愛大自然。她現在非常注意自己的身體。」

  「說得對,眼下這個可憐蟲只談身體健康的事。」

  「您為什麼說她是可憐蟲呢?」

  「為什麼?因為她偏激,需要刺激……」

  「這有什麼關係?她性格就是如此嘛。」

  「那麼,您認為她過去是太虔誠了,虔誠得太過分了……也許在這方面有人對她施加了影響……」

  「對,完全有這種可能。」

  堂維克多和平時一樣,一激動說起話來就無所顧忌。他沒有看講經師一眼,也不怕讓他聽見。講經師裝做看報,有時跟裡帕米蘭說上一兩句話。實際上他在全神貫注地傾聽陽臺上兩人的對話。

  「如此說來,安娜的變化是受到了另一種影響……她現在愛上了鄉村,喜歡娛樂、消遣……」

  「對,先生,醫學上有句格言:環境的影響會使人心理髮生變化。①」

  ①原文為拉丁文。

  「完全正確。環境影響心情,我確信這一點,不過目前這種影響在哪兒呢?過去的影響我心裡明白,都來自教士會和耶穌會,可現在的影響來自什麼地方呢?」

  「這也非常清楚,是我們,是新的生活方式影響了她。這兒的一切都會對她產生影響:新鮮的空氣,富有營養的食品,優美的風景……」

  「我明白了,完全明白了,是這兒清新的空氣,新鮮的牛奶,甚至是牲口的氣味兒救了她!」

  「對,先生。」

  「那麼,這種新的生活方式會不會產生消極的影響呢?」

  貝尼脫斯咬下一小截雪茄吐掉,像剛才那樣笑著回答說:

  「不會的。」

  「聖巴巴拉!①」金塔納爾閉上眼睛,從座位上跳起來大叫道。

  ①炮兵保護神。

  一道耀眼的閃電劃破長空,緊接著是一聲炸雷,震得牆壁晃動起來。談話停止,眾人都站起身來。裡帕米蘭和堂維克多嚇得臉色發白。這兩個勇敢的男子漢一聽到雷聲就直打哆嗦。

  儘管裡帕米蘭這幾年耳朵不太好,但對雷聲聽得一清二楚,而且聽了就覺得不舒服。在家裡他會拿床單將腦袋蒙上,在這兒他不好意思這樣做。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