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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八


  第二十七章

  「已經十點了,你聽到了嗎?餐廳的鐘已敲了十下。我們上樓吧,好嗎?」

  「等一下吧,等大教堂的鐘敲響後再上去。」

  「大教堂的鐘?這兒能聽到嗎,親愛的?塔樓上的鐘聲這兒能聽到嗎?要知道這兒離塔樓有五六裡地呢……」

  「能聽到,在這樣寧靜的夜晚,我認為能聽到。你從來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嗎?你再等五分鐘,就能聽到大教堂塔樓淒涼的鐘聲。由於距離太遠,聲音很微弱。」

  「今天的夜色真美呀!」

  「好像是八月的天氣。」

  「我仰面觀天。

  天上佈滿了繁星,

  隨後,我又俯視大地……對不起,親愛的,我又不由自主地朗誦起來了。」

  「這有什麼關係?這樣更好,金塔納爾。這首詩挺美,我當然指《寧靜的夜晚》。讀了讓人流淚。我小時候最喜歡的詩人就是他。」

  對修士路易斯·德·萊昂的回憶像一朵浮雲一樣從安娜的腦海中飄過。她感到有些憂傷。她搖了搖頭,站起來,說道:

  「金塔納爾,你挽著我的胳膊,我們在花廊上走一圈,等大教堂的鐘給我們報時……」

  「太好了,我親愛的夫人。」

  密集的法國梨樹形成了一條花的走廊。夫妻倆隱沒在花廊裡,月光透過梨樹的新枝嫩葉,灑落在黑暗的地面上。

  「五月份快過去了,今天是最後一個晴朗的夜晚。」安娜緊緊地偎依在丈夫的胳膊上說。

  「是的,今天是五月的最後一天,明天就是六月了。六月是釣魚的季節。你喜歡釣魚嗎?索托河你去過嗎?就是從楚斯金蘋果園流過的那條河。」

  「去過,有幾個夏天奧布杜利婭和比西塔辛在去海邊前,還在那兒游泳呢。」

  「對,就是這條河。侯爵對我說,那兒的蹲魚特別鮮美。你要不要我給弗裡西利斯寫封信,叫他給我們送兩根釣魚竿和兩套魚具來?」

  「好的,太好了!我們釣魚去。」

  堂維克多情緒很好,他緊緊地攙住妻子的胳膊,用男高音唱道:

  「我去了,我去了,

  啊,我踏上了……」①

  ①原文為意大利文。

  他突然停止歌唱,停下腳步。一縷月光照在他鼻子上。他對妻子看了一眼,她也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

  「你喜歡歌劇《胡格諾》①嗎?你還記得嗎?巴裡阿多裡德那個男高音在演這齣歌劇時唱得太糟了。不過,你可以設想一下,如果在這樣寂靜的夜晚,在這比維羅莊園的池水邊,聽加亞雷或瑪西尼唱歌,那才美呢!歌劇就應該這樣唱。你知道我們現在缺什麼嗎?就缺音樂。美麗的夜景,微風輕拂,明月當空,再配上一曲四重奏,那真像天堂一般美好!詩歌有時不像五線譜表示的樂曲那麼優美。我喜歡唱歌,用七弦琴和『福爾米格』伴奏吟唱。你知道『福爾米格』是什麼嗎?」

  ①十九世紀德國一歌劇名。

  安娜笑了笑,對丈夫說,這是一種希臘樂器。

  「親愛的,你真有學問!」

  安娜頭上又飄過一朵白雲。

  離比維羅莊園五六裡地的大教堂的鐘聲響了,慢悠悠地敲了十下,使周圍的氣氛顯得憂鬱淒涼。

  「這兒真的能聽到鐘聲。」金塔納爾說。沉默了一會兒後,他又說:

  「我們吃晚飯去,好嗎?」

  「好,吃晚飯去。」安娜大聲地說。

  她鬆開堂維克多的胳膊,微微地撩起身上的裙子,在黑暗中消失了。金塔納爾跟著她,大聲地說:

  「走慢點,走慢點,你會絆倒的。」

  當他離開花廊,來到月光皎潔的露天時,見到他妻子站立在大理石臺階的頂部,左手扶著房門前的黃色牆壁,右手的手指間夾了一朵花。她指了指月亮說:

  「金塔納爾,你覺得我這幅月光圖怎麼樣?」

  「美極了!你簡直成了一座雕像!黎明女神在懇求狩獵女神,讓夜晚早點過去……」

  安娜鼓了鼓掌,走進門去。堂維克多跟她進去,大聲地自言自語地說:

  「我妻子變了,她完全變了,是醫生貝尼脫斯救了她!」

  他們用侯爵夫婦的餐具吃了晚餐。兩人胃口大開。安娜嘴裡塞滿食物,邊吃邊探過身去跟丈夫說話。金塔納爾微笑著,用勁嚼著食物,一邊揮動刀叉,一邊點頭表示同意。

  「這座別墅就是晚上住在這兒也很舒服。」她說。接著,又說,「你把這只蘋果給我削一削。」

  「給我削只蘋果,給我削只蘋果……我好像在哪兒聽到過這句話呢。啊,我想起來了!」說完,他哈哈大笑。

  「你怎麼啦?」

  「原來這是說唱劇的一句臺詞。這個說唱劇是一名院士寫的,說的是蓬伯社侯爵夫人的故事。一個叫貝爾特蘭德的紳士尋找她,在磨坊裡見到一名鄉村女子……結果,他們就一起吃晚飯,吃的是蘋果。」

  「就像你我一樣。」

  「對,這時,那鄉下女人拿起一把刀子。」

  「她想殺死貝爾特蘭德嗎?」

  「不,是準備削蘋果。」

  「這不是真的。」

  「貝爾特蘭德和樂隊也認為這不是真的。樂隊的幾把提琴全都發出顫音,所有的單簧管也都吹響了,使人聽了害怕。貝爾特蘭德也嚇得不輕,他唱道(金塔納爾邊唱邊站起來):

  天哪,蓬伯杜侯爵夫人,

  難道就是這個

  削蘋果的女人?」

  安娜笑得前仰後合,她被院士的胡說八道和丈夫的詼諧逗樂了。「金塔納爾真的變了。」

  佩德拉端上茶來。

  「安塞爾莫上斐都斯塔去回來了嗎?」主人問道。

  「回來了,老爺,一個小時前回來的。」

  「子彈帶來了嗎?」

  「帶來了,老爺。」

  「鳥食呢?」

  「也帶來了,老爺。」

  「那你就告訴他,讓他明天一大早再進城一趟,請他捎個口信給克雷斯波先生……哦,不帶口信了,還是我寫個便條讓他捎去吧,安塞爾莫這小子太粗心。」

  主人走出餐廳。

  佩德拉取下桌布的同時,說道:

  「夫人如果有什麼事……我明天大清早也要去斐都斯塔。我得去燙衣服,如果您想給侯爵夫人捎口信,或者……」

  「你幫我帶兩封信。今天夜裡我就將信放在客廳的桌子上,明天早上你來取,免得將我們吵醒。」

  「這您放心吧。」

  一小時後,堂維克多在一間寬敞的裡面有兩張床的臥室裡躺下了。安娜在臥室旁的客廳裡飛快地寫著信,筆尖在光潔的紙面上摩擦發出沙沙聲。

  「別寫得太晚,也不要寫那麼多嘛,否則,會傷身體的。貝尼脫斯醫生怎麼說的,你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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