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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五


  「您還以為說得不夠嗎?您把女苦行者說成是小丑。」

  侯爵夫人聳了聳肩膀,又開始畫十字。奧布杜利婭覺得口幹眼熱,她對那件事既感到好奇,又有些嫉妒。

  「安娜要表演了!」奧布杜利婭說。她本人就希望當眾表演,希望全斐都斯塔的人都來看她。

  「那她穿什麼衣服呢?您知道嗎?」

  「我當然知道。」唐娜·佩德羅尼拉回答說。她為自己消息靈通而自豪。「安娜將穿一件深咖啡色鑲邊的紫色絲絨長袍……」

  「深咖啡色鑲邊?」奧布杜利婭反問道,「那不行,最好是金黃色。」

  「這方面的事您不懂。這是我親自指導裁縫做的。安娜也是外行,她委託我來處理這些具體的事情。」

  「長袍很寬大嗎?」

  「有點兒寬大。」

  「下擺拖地嗎?」

  「不,剛好擦著地面……」

  「穿什麼鞋?是涼鞋嗎?」

  「還穿什麼鞋?光著腳走路!」

  「連鞋子也不穿!」三位夫人齊聲驚叫道。

  「當然是這樣!這樣才顯得虔誠。安娜自己說要赤腳走。」

  「如果下雨呢?」

  「地上有石子怎麼辦?」

  「腳上的皮會磨破的。」

  「這女人准是發瘋了……」

  「她在哪兒見到有人這麼胡鬧過?」

  「看在上帝分上,侯爵夫人,別這麼責怪她了。這不是胡鬧,這完全是為基督徒們做出榜樣。」

  「可她怎麼想起來幹這種事呢?她在哪兒見到過嗎?」

  「她在薩拉戈薩和她到過的其他城鎮見到過這類事情……即使沒有見到過,她也敢幹,她不顧不信教的人們的冷嘲熱諷幹這種事,真值得稱讚。當年上帝為我們這些有罪的人也是這麼做的。」

  「光腳板走路!」奧布杜利婭吃驚地說。她更嫉妒了。「這倒是不同一般的創舉!她也真會動腦筋。」

  這時,侯爵挽著堂維克多的胳膊走了進來。

  金塔納爾情緒低落,神情沮喪,侯爵一直在安慰他。

  唐娜·佩德羅尼拉知道前庭長會怪罪於她,因為她在那件事情上負有一定的責任,便趕緊告辭走了。

  「金塔納爾,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兒?」侯爵夫人懷著極大的興趣和好奇心問道。

  「夫人,我親愛的魯菲納夫人,這件事就像詩人說的那樣:『他們征服不了我,卻終於將我征服了!』」

  「別朗誦詩了,好心人!這究竟是誰出的主意?」

  「還會是誰呢?就是聖特雷莎唄……」

  「是她?」

  「不,不是,我也不知自己說了些什麼。我是說,夫人們,我妻子瘋了,我認為她是瘋了。這話我已說過千百次了。現在的問題是,我以為自己已將她給鎮住了,以為宗教信仰和講經師對她的影響已不再起作用了,可安娜卻突然提出要參加宗教遊行……」

  「可是,斐都斯塔誰也沒有這麼幹過呀。」

  「有人幹過,」侯爵說,「每年給基督送葬的時候,斐都斯塔那個最愛體罰學生的教師比納格雷就穿著苦行衣,扛著十字架……」

  「侯爵,您不能拿我妻子跟比納格雷相比呀。」

  「我沒有進行比較嘛。」

  「可是,先生們,」侯爵夫人說,「安娜什麼時候見過一位夫人身穿教士服,或苦行衣,跟在棺材後面送葬呢?」

  「看倒是看見過的。我們在薩拉戈薩見到過。我只是不知道那幾個女人是不是夫人。」

  「再說,她們也不會赤腳遊行啊。」奧布杜利婭說。

  「赤腳遊行?我妻子要赤腳遊行?天哪,那絕對不行!」

  人們費了很大的勁才平息了堂維克多的怒火。他平靜下來後,便回到家裡。他沒有要求妻子對那件事做出解釋,而是保持沉默,待在書房裡。

  他知道安娜決定幹什麼事,就很難改變她的決定,所以,他只好默認了。

  耶穌受難日那天天色陰沉,講經師大清早就上陽臺上看天色。會下雨嗎?在自己勝利的這一天,只要太陽能驅散陰雲,直照大地,他寧肯少活幾年。星期三是那個無神論者舉行葬禮的日子,星期五是耶穌的葬禮。他堂費爾明在這兩次葬禮中都取得了勝利,感到無比光榮。斐都斯塔人佩服他,他的敵人四分五裂,作鳥獸散。

  安娜也一大早起來看天氣,看著天空那陰沉沉的樣子,心裡想:「要是下雨就好了。」她希望下雨,但這個願望又受到了良心的譴責。她為自己做出那樣的決定而感到震驚。「我真是個瘋子,」她想,「我感情一時衝動,做出這樣極端的決定。眼下我情緒低落,意志消沉,但又不得不實現自己的諾言。」她回想起那天的情景:她跪在講經師的面前,向他表示她要做出那樣的犧牲,要當眾莊嚴地表示自己追隨這個被誹謗的人。她要進行自我懲罰這個可怕的決定是在悲傷聖母九日祭時做出的,當時她聽著羅西尼創作的哀悼聖母的歌曲,心中充滿幻想,想像著耶穌遇難時,聖母馬利亞悲傷地伏在兒子被釘死的十字架上的情景。這時,她突然想起當年在薩拉戈薩見到的場面:一個婦女身穿苦行衣,赤著腳,走在一個裝殮耶穌臥像的玻璃棺材後面。她仿佛從中得到啟示,不假思索地做出決定,發誓在全城人民面前,和那個薩拉戈薩的女人一樣,跟在耶穌的棺材後面,和受誹謗中傷的講經師一起,走遍斐都斯塔的大街小巷……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已無法挽回。對安娜的想法,堂費爾明開始時不怎麼同意,後來就同意安娜對自己的虔誠進行考驗。安娜對唐娜·佩德羅尼拉已不像前一段時間那樣厭惡了。這位老太太自告奮勇,願為安娜準備服裝和做其他事情。這一天終於到來了,行動的時刻已越來越近,然而,她卻猶豫了,害怕了,巴不得天上開一個口子,下一陣傾盆大雨,引起洪水氾濫,這樣,宗教遊行就無法進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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