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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七


  德·帕斯一直沒有說話。他也有些害怕,頭腦中也閃過瘋狂的念頭。他希望她再次出現昏迷,他認為她的頭腦雖然糊塗了,但是,她的軀體仍然那麼美麗,他現在正單獨和她待在一起,沒有旁人,完全可以乘機滿足自己的欲望。

  「我要救自己,我希望自己的靈魂得到拯救,」安娜突然又回到了現實中,大聲地說,「我真希望重新過上夏天那種平靜、甜蜜的日子。是的,我喜歡那種寧靜。那時,我們談論上帝,談論天堂,談論對上帝的愛……是的,我希望您這位兄長救救我,希望女聖徒特雷莎給我指路,希望她這面明鏡不要在我的心目中失去光澤,希望上帝能安撫我的靈魂。費爾明,這就是我做的懺悔,就在這裡。我想懺悔的地點井不重要,在哪兒都行……對,這就是我的懺悔。」

  「我真希望您能這樣做,安娜。我想瞭解全部情況。我心裡也非常難過,我也真不想活下去了,就想死在這兒。過去在這兒我們交談過多次,我們既談天上的事,也談我們自己。我也是血肉之軀,我也希望有個姐妹,但她要忠誠,不能背叛我。是的,我也難過死了……」

  「這都是我的不對,是嗎?您難過是因為我背棄了您,您認為我在騙您,我玷污了自己的名聲,是吧?」

  「是的……您把經過全告訴我吧。」

  「不行……」

  「告訴我吧!」

  「不行……就算我願意把一切都告訴您,但這一切又是什麼呢?其實,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我又不是自己想去的,是他們硬要我去的。我也不知怎的就同意去了……那兒有個女人特別壞……」

  「別責怪別人了。您得把事實說清楚。我想知道事實。其實,我都知道,一會兒我來告訴您。」

  「什麼事實?」

  「和梅西亞那傢伙的關係,安娜……您跟他幹了些什麼?」

  安娜振作起精神來。她得認真地對付懺悔神父對她提出的問題。在這個問題上,她不能將埋藏在心靈深處的想法說出來。她認為,「反正這兒不是懺悔室。再說,不把最糟糕的事情說出來,對他也是一種仁慈的表現。」

  「我並不愛他。」她讓自己鎮靜下來後,說道。她現在一門心思只考慮怎樣保守秘密。

  「可是,昨天夜裡……或者說今晨,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我跟他跳舞了,是金塔納爾……是他讓我跟他跳的。」

  「別為自己辯護了,安娜!這不是懺悔。」

  安娜朝周圍看了一眼。她認為這兒不是懺悔室。這種狡辯發生在安娜身上反而顯得天真。她確信,不跟講經師說出真情是她至高無上的義務。跟他說她愛梅西亞,那絕對不行!

  「我丈夫讓我跟他跳舞,我才那麼幹的。他們又讓我喝了不少酒,我全身不適,頭暈目眩,暈了過去,他們就將我送到家裡。」

  「您是在他懷裡暈倒的吧?」

  「在他懷裡?」

  「是的,我是這麼聽說的。這就是說,您在跟他跳舞時,暈倒在他的懷裡的。」

  「這我記不得了,也許……」

  「無恥!」

  「費爾明,看在上帝分上,費爾明……」

  安娜後退一步。

  「輕聲點,別大叫大嚷,也不要大驚小怪的。我又不會吃人,為什麼要那麼害怕?我讓您害怕了,是不是?為什麼?我是什麼人?我的權力是精神上的,而您剛才說,昨晚您不信上帝……」

  「看在上帝分上,費爾明,發發慈悲吧!」

  「是的,您是這麼說的。這是您走的一條路。沒有上帝,我算得了什麼?沒有上帝,您愛幹什麼,就幹什麼,我們的關係就完了……我在出醜,整個斐都斯塔的人都會笑我,梅西亞也會瞧不起我,見到我時,會華我……精神父親成了一個可憐的魔鬼!我真是個可憐蟲,倒黴鬼!他會侮辱我,因為我已失去自由了。」

  講經師軀體使勁地搖晃著,好像想掙脫鎖鏈,隨即他在沙發套上使勁捶了一拳。

  他用手摸了摸前額,力圖讓自己鎮定下來。他穿上斗篷,戴上帽子,不再說話,哆哆嗦嗦地走到門口,頭也不回地走出門去。

  他以為安娜會追上來,哭泣著喊他……但他立即發現自己已被拋棄。走到門廳,他站住側耳細聽,沒有聽到有人叫他。走到街上,他又看了看幾個陽臺的門,沒有一扇門是開的。看來,安娜根本不會再理他了,就連看也沒有出來看他一眼。她確實騙了他。可她是個女人,是他的,是他心愛的女人。是的,是他心愛的女人。然而,女人總不理解這點,這個最純潔的女人愛的不是他。這時,他的腦海裡出現種種想法,他想起自己作為懺悔神父,在懺悔室裡不知出現過多少次欲念。他這時也想起特萊西納,想起這個臉色蒼白、笑容可掬的姑娘。她像在他腦子裡說:「你怎麼啦?」「我是個男人,」他加快了步伐,「我愛她的靈魂。」「您也愛她的肉體,」特萊西納在他腦子裡說,「您也愛她的身體,別忘了這一點。」「對,對,不過,我要等待,我一直等到死也要得到她,我不會失去她的,因為我愛她的一切。她是我的,我由衷地愛她。可是,她離開了我,遠遠地離開了我,我永遠失去她了……」

  安娜一動不動地坐在那兒。她瞧著講經師離她而去,沒有勇氣攔住他,沒有力氣將他叫回來。這時,她頭腦裡突然清晰地浮現出這樣一個念頭:這位教士先生愛上她了!看來,他是作為一個男人愛上了她,這種愛不是她原來想像的那種宗教的、理想主義的、天使般的愛。他嫉妒了,嫉妒得要命……講經師並不是她精神上的兄長,他只是個普普通通的男人,是個身穿教士服、有七情六欲的男人。一想到這個教士在愛著自己,安娜身軀像突然碰到冰涼的物體一樣猛地一顫。她覺得這件事非常可笑,那是從心底裡發出的苦笑。她突然想起自己的父親這個自由思想人士,見到他身穿襯衫,站在桌子邊,就在洛雷托,和一個教士及幾個無神論者或進步党人士一起進行辯論。安娜就像剛剛聽到那樣清楚地記得她父親和那幾個先生說的話:「教士玷污了良心。他們和一般人沒有什麼不同,所謂宗教禁欲完全是騙人的鬼話。」這些話當年她聽了並不理解,現在回想起來,含義卻十分清楚。看來他們是想玷污她。唐娜·佩德羅尼拉把這幢房子讓出來,讓他們安安靜靜地待著,就是想腐蝕她……想到這裡,安娜感到噁心,感到羞恥,她急急地朝門口奔去,沒有告別就走出門去,回到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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