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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八


  堂羅布斯蒂亞諾發現自己說了一句蠢話,臉突然紅了。

  「管它什麼跑馬場,還是河馬①呢,我是為那個不在這兒的人說句公道話……」

  ①在西班牙文中,「跑馬場」和「河馬」的發音跟「先兆」相近。

  「總之,我說最後一句話:如果讓一個醉漢突然戒酒,他就會立即出現可怕的衰竭和真正的虛脫,您能否認這點嗎?」

  「聽著,愛賣弄學問的先生,您如果再在我面前賣弄那一套破爛貨,那我就要在您面前背五千句拉丁文詩和格言警句,叫您聽得目瞪口呆:秩序建立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使命。不同信仰、能力。身份、社會關係……①」

  ①原文為拉丁文。

  裡帕米蘭笑得前仰後合,索摩薩氣得火冒三丈,前市長繼續背誦拉丁文:

  「陽性名詞有:手杖、天、塔、莖、血、山、魚、蟲、路、風箱。①」

  ①原文為拉丁文。

  醫生和前市長差一點動起手來。堂桑托斯的病因雖沒有查清,但半小時後整個斐都斯塔都出現了這樣的傳聞:為堂桑托斯的病,佛哈和索摩薩拳腳相加,也許裡帕米蘭也挨了拳頭。

  過了幾天,又出現了一件事,使貧病交加的堂桑托斯·巴裡納加的事不再引人注意。據格洛塞斯特爾和佛哈等人說,卡拉斯皮克的女兒特雷莎修女已快咽氣了。她在訪修會的修道院裡,住的禪房用索摩薩的話來說,肮髒得跟廁所差不多。

  修女特雷莎·卡拉斯皮克真的死了。索摩薩說她死於肺癆,而修道院的醫生則說她死於肺結核。在這位醫生看來,肺癆和肺結核大概是兩回事吧。

  不管是肺結核還是肺癆,堂費爾明的敵人卻一致認為姑娘之死應歸罪於講經師。

  唐娜·保拉和堂阿爾瓦羅是同一天回斐都斯塔的。按特裡封的說法,這一天又一個天使升天了。他仍然是個浪漫派詩人。

  斐都斯塔的自由黨報紙《警鐘報》相繼發表了兩條消息,這兩條消息使堂費爾明的心情很不好。

  「歡迎斐都斯塔自由党傑出的黨魁堂阿爾瓦羅·梅西亞先生閣下結束消夏旅行,回到省城。許多朋友都去拜訪我們這位傑出的領導人。據說,他準備在政治、道德、教規、宗教諸方面繼續進行自由主義宣傳。我們將為消除神權專制統治給真正的進步力量設置的種種障礙貢獻一份微薄的力量。那種神權專制統治已使全體斐都斯塔民眾深感厭倦。」

  「安息吧。教皇極權主義者,著名的資本家堂弗朗西斯科·德·阿西斯·卡拉斯皮克的女兒,教名為特雷莎的修女唐娜·羅莎·卡拉斯皮克·索摩薩小姐在訪修會修道院的禪房內不幸逝世。我們如果對這一意外的不幸事件引起的種種反應都作評論,那將佔有大量篇幅。我們只想說,按照最著名的醫生的看法,訪修會修女們住宅的衛生條件太差和我們深感痛心的修女之死有密切關係。另外,我們還想問一句:某些『齧齒動物』借助虛偽的宗教的名義鑽入他人之家,慢慢用含有毒素的影響破壞家庭的安寧和平靜,這也能稱得上『衛生』嗎?

  「如果我們文明省城中的全體自由黨人不團結起來,共同反對壓迫我們的那個強大的僧侶暴君,我們很快就會成為那種最卑鄙無恥的宗教狂熱的犧牲品。願死者安息吧。」

  裡帕米蘭沒有讓講經師知道,匆匆動筆在《禦旗報》上發表一篇未署名的文章,為他的朋友和訪修會進行辯護,也維護了被自由黨報紙糟蹋得不成樣子的文法。文章的作者寫道:「另外,我們也不明白死者究竟是卡拉斯皮克先生,還是他的女兒,糊塗的記者能告訴我嗎?」

  上面的這句話表明,文章是大祭司的手筆,因為他慣用這種詼諧的風格。

  在斐都斯塔,報紙上刊登的誹謗性文章特別引人注目。相反,特裡封·卡門納斯寫的那些讚歌和哀歌卻無人問津。有些會觸痛某些市民的文章雖然非常短小,卻招來不少讀者,還會引起議論。報上如果出現針鋒相對的文章時,平時愛看報紙的那些人就會讀得津津有味。

  鑒於上述原因,上面講到的這兩則消息很快就在全城傳開。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人們談的不是「講經師的毒害」,就是「修女特雷莎之死」。

  「他應該為姑娘之死受到良心的譴責。」

  「他是個吸血鬼,在吸我們女兒的血。」

  「這是我們為狂熱的宗教信仰付出的血的代價。」

  「這簡直是一種童女貢①!」

  ①公元八世紀摩爾人入侵西班牙後,在許多地方強迫當地居民進貢童女。

  講經師原本想對這種胡言亂語置之不理,以為「自己崇高、聖潔的感情完全可以抵禦一切卑鄙無恥的攻擊」,但他還是被激怒了,氣得火冒三丈。他注意到自己的權力在動搖。攻擊他的人雖然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無恥小人,但是他們人多勢眾,他們的力量集中起來,完全可以將他打翻在地……他發現不少人對他產生了戒心;有些自由派人士的夫人也不找他進行懺悔了。就連向來捏在德·帕斯手心裡的主教福爾圖納多也敢用冷漠的、充滿疑問的目光看著他,那目光就像一把鋼刀插進講經師的心裡。

  在堤岸上散步的季節又到了。每當謙恭中略帶驕傲、神秘而英俊的堂費爾明在那兒出現時,大夥兒發現他已不像過去那樣邁著勝利的步伐。從人們向他問候的眼神中,從他聽到的竊竊私語中,甚至從行人給他讓路的態度上,他都看出他們對他的冷淡、猜疑和敵意。

  在家裡,唐娜·保拉緊皺眉頭,默默地做著迎接一場風暴的準備工作。她像航海的人收攏船帆一樣將錢財全都收回來:索回債款,千方百計將紅十字商店的商品賣掉,那樣子完全像清倉大拍賣。為什麼要這樣呢,唐娜·保拉沒有作解釋。不過,她心裡是清楚的,她為什麼要這樣做呢?因為她兒子費爾明完蛋了,那個狡詐的女人,那個庭長夫人,那個罪孽深重的假聖女將他迷住了,弄得他昏頭昏腦。誰知道在奧索雷斯家的巨宅裡會發生什麼事呢?真丟人啊!如果不預作準備,就會傾家蕩產。人們可以將她攆出斐都斯塔,但她不將城裡的一半人叼走是不甘心離開的。

  堂費爾明「少爺」獨自一人坐在書房裡。「現在我真成了孤家寡人了,連母親也不來安慰我。我已將全部精力都奉獻給崇高而神聖的事業。安娜,安娜!除了她我再也沒有別的什麼人了。她也孤苦伶仃,也需要我……我倆在一起便能戰勝所有的蠢人和壞人。」

  德·帕斯臉色蒼白,白中帶黃。他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來到他女友的身邊。她越來越美了,面色紅潤,精神煥發,體態豐滿、勻稱。整個身軀經過靈魂的淨化後,顯得非常健康,跟「聖母」①一模一樣。

  ①原文為意大利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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