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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七


  第二十二章

  副主教堂雷斯蒂圖托·莫烏雷洛神采奕奕、喜氣洋洋地好像換了一個人似地從特爾瑪薩爾塔斯海濱浴場回到斐都斯塔。他一回來就著手準備另一個戰役。他希望這是推翻那個買賣聖職、支配主教的意願和奴役整個教區、實行專制統治的教會的敵人的最後的也是決定性的戰役。「外交家」格洛塞斯特爾在這兒顯然是指講經師先生。

  那年夏天德·帕斯遇到的第一件不愉快的事情是在一天早上在唱詩班裡聽到這樣的消息:

  「格洛塞斯特爾回來了。」

  講經師並不怕他,他誰也不怕,但他也對這種勾心鬥角深感厭倦。除了原來留在斐都斯塔的那些人外,副主教又找到不少背後愛議論別人的人。這些人和他一樣,也希望向他們共同的敵人發起進攻。從山區或海邊漁村度假回來的人原本就希望知道一些城裡發生的事。在偏僻的邊遠山區又有什麼事值得議論的呢?他們終於回到了斐都斯塔,只有在這樣的文明中心他們才可以痛痛快快地罵人。那些鄉下人盡說醫生、藥劑師、神父和村長的壞話。但他們是斐都斯塔人,是省城去的,罵那些小人物有什麼意思呢?「我們是羅馬公民①」莫烏雷洛說,「我可不是隨便議論人的。我要用舌頭打倒巨人,我可不像特爾瑪薩爾塔斯的醫生那樣是個微不足道的人物。」

  ①原文為拉丁文,意思是從斐都斯塔去的人身份高貴。

  佛哈等留在城裡的人也希望出去度假的人回來,以便將最近發生的一些情況說給他們聽聽,大家一起議論一番。出去避暑的人一回來,教士會、教友會、俱樂部、街道和散步的地方又熱鬧起來。在漫長的冬季人們由於懶得交往而一度變淡了的友情又親密起來。從外面回來的人和留在斐都斯塔的人都發現對方在談論趣聞和說俏皮話方面大有長進。等到最後一批出去度假的人回來時,他們發現斐都斯塔早就流言蜚語滿天飛了。

  講經師是這一年酒神節上人們攻擊謾駡的目標。

  「堂桑托斯·巴裡納加這個紅十字商店的競爭對手是唐娜·保拉和她兒子無恥的非法壟斷行為的犧牲品,眼下他已生命垂危,這是貴族醫生堂羅布斯蒂亞諾·索摩薩說的,他的話應確信無疑。」

  「你們說,他為什麼會死?」佛哈向剛做完午間彌撒、正在大教堂門前聊天的人提出了這樣的問題。

  「他是醉死的。」裡帕米蘭說。

  「不,先生,他是餓死的。」

  「他白酒喝得太多了。」

  「他確實是餓死的。」

  堂羅布斯蒂亞諾來了,他以「科學家」的名義說:

  「我不指責任何人,科學不指責誰,它另有使命。我不否認,慢性酒精中毒是巴裡納加的部分病因,不過,如果有好的營養,完全可以緩解。再說,現在的堂桑托斯早已一貧如洗,想喝醉也辦不到了……你們可能不懂,但科學認為,突然斷酒會加速這個因飲酒過度而得病的患者的死亡。」

  「為什麼會這樣?」大祭司問道。

  「是呀,請您解釋一下。」佛哈說。

  堂羅布斯蒂亞諾微笑著。他以憐憫的神情搖了搖腦袋,作了解釋。他說,儘管在場的先生們聽了會感到驚奇,但酒精中毒的堂桑托斯只有繼續飲酒,才能多活幾個月。沒有使他活命的酒精,他很快就會死亡。

  「可是,堂羅布斯蒂亞諾,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佛哈先生,您馬上就會明白。您知道托德①嗎?」

  ①十九世紀英國化學家。

  「誰?」

  「托德。」

  「不知道,先生。」

  「那您就別吭聲。您知道酒精的降溫作用嗎?也不知道,那就請您閉上嘴。您知道酒精的發汗作用是怎麼回事嗎?還是不知道,那就請您靠邊站吧。您能否認坎貝爾①和謝弗裡埃②發現的酒精的止血作用嗎?如果否定這一點,那就錯了。當然,這都是內服的。這麼說,您是一竅不通……」

  ①十九世紀美國醫生。

  ②十八世紀法國化學家。

  「正因為這樣,我才請教您嘛。不過,聽我說,我的先生,不管您學識多麼淵博,也不管托德先生說了些什麼,科學或者說神聖的科學都沒有權利誹謗堂桑托斯·巴裡納加。這個可憐的人是氣死餓死的,這就夠了,用不著您拿醫學術語再對他痛駡一番。誰知道您是從哪兒看了一篇有關酒的文章,就自以為有權污蔑我的好朋友了。」

  「我倒在這方面和科學的合法代表索摩薩先生的看法慢慢相吻合了。」裡帕米蘭大聲地說,「我不知道醫學上是不是有以毒攻毒的說法,也不知是不是可以以酒解酒,但我知道堂桑托斯的確是只酒桶,他體內的酒精比血管裡的血還多。他像個浸透酒精的火撚子,您只要一點火,就會……」

  「裡帕米蘭先生,我無需教會的幫助,就可以使這個守舊的進步黨人理屈詞窮。我有科學就夠了。歸根到底,科學是我的宗教。」

  醫生回頭又對佛哈說:

  「聽著,退役班長先生,您知道酒精在酒徒身上的炎症所起的作用嗎?您不知道就別胡言亂語了。」

  「醫學騙子,請您滾開!您是真正的騙子!大夫先生別神經兮兮地在我們面前充當大學問家了。」

  「多擺事實,少罵人。」

  「少出醜,多通點情理。」

  「大兵先生,我是科學家,而您是一八一二年憲法派的遺老。肖默爾①和一切有頭腦的人都承認,治療酒精中毒引起的病症得使用酒精。」

  ①十九世紀法國醫生。

  「可我如果否認這個小前提呢?」

  「在醫學上沒有什麼大前提和小前提,在牌桌上也沒有什麼花牌和反花牌。」

  「小前提就是巴裡納加是個酒徒……」

  「這就是說您否認病的先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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