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庭長夫人 | 上頁 下頁
一三五


  說完,他身不由己地站起來,說:

  「我的心肝,我跟你在一起。」

  他走出邊門。在過道上他大聲地說:

  「佩德拉,塞爾萬塔,安塞爾莫,隨便哪一個聽著,堂托馬斯將石雞拿走了嗎?」

  安塞爾莫翻看了那一堆放在廚房裡的死鳥,從遠處回答說:

  「拿走了,老爺,這兒沒有石雞了。」

  「豈有此理!他老是將石雞拿走。這是我的,是我打死的,肯定是我開槍打死的。真不像話!安塞爾莫,你聽著,明天一大早你就上堂托馬斯家,要一本正經地去將那只石雞給我要回來,無論怎樣也得要回來,明白嗎?這不是在開玩笑。就是拔了毛,也得將它要來。『是誰的就應該歸誰』。①」

  ①原文是拉丁文。

  安娜聽到叫喊聲,知道丈夫這樣說沒有惡意,便原諒了他。「獵人都是這樣的。」她仁慈地想道。

  堂維克多又來了。為剛才石雞的事他很激動,妻子甜甜的微笑使他恢復了平靜。

  安娜到午夜一時半才入睡。堂維克多到這時才去睡覺。

  脫去外衣上了床後,他才意識到他親愛的安娜生病是很大的不幸。不過,他並不驚慌,反正不會有危險。如果有危險,那她一定會痛苦不堪。她不覺得疼痛,不感到驚恐,也就不會有危險。不過,這也算是他倒黴,至少有好幾天不能去看戲。雖說這陣子在劇場演出的是個說唱團,但他坦率地承認,自己對說唱劇那種柔和、樸實的藝術美也頗為欣賞。前些日子他就看了《海濱》、《藍色的多米諾》和《誓約》,領略了其中的藝術情趣。可是,為開始籌建西歐經濟鐵路和省長一起進行的考察自己還去不去?和總工程師在俱樂部約好的那幾盤多米諾骨牌還玩不玩?飯後還出去散步嗎?一想起多日不能出門,他就害怕……他心煩意亂地躺在床上,熄了燈。見到一片黑暗,他又感到內疚,覺得自己太自私了,不想可憐的妻子,只想自己過得舒服些。他好像在表示歉意,實際上只是在欺騙自己。他重重地歎了一口氣,說:

  「我的心肝,你真可憐啊!」

  他心滿意足地睡著了。

  他醒來時,和平時一樣,又是滿腦袋的打算。但他突然又想到了安娜,想到她在發燒,心裡又憂心忡忡。「天知道她得的是什麼病?」他討厭吃藥,生怕服錯了劑量。看見了綠色的藥,他就害怕,認為這是毒藥。儘管他學過物理、化學,但以為毒藥總是黃色或綠色的。想到女僕們會出差錯,想到索摩薩說話的那副腔調……想到種種不愉快的事情,他就心煩,他懷著自憐的心情起了床。到了妻子的臥室,他又將剛才的種種想法忘得一乾二淨。安娜仍然不好,夜裡說胡話。佩德拉一直守在她身邊,說夫人昨夜非常不好。他們沒有叫醒他。

  上午八時,索摩薩來了。

  「怎麼樣?他得的是什麼病?嚴重嗎?」堂維克多緊握雙手,全身顫抖,當著病人的面問醫生。安娜雖昏昏沉沉的,但聽到了他的話。

  醫生沒有回答。他開了處方,來到客廳。

  「什麼病?」金塔納爾低聲地問道,他的聲音在顫抖,「究竟是什麼病?」

  堂羅布斯蒂亞諾以蔑視、憤怒的目光瞧著他。

  「什麼病?」堂羅布斯蒂亞諾也在這樣問自己,但他無法回答。看樣子,情況相當嚴重。但他卻說:

  「要細心照料病人,不要只丟給女僕照看,也別讓比西塔辛插手。她廢話太多,會妨礙病人休息。就是這些。」

  「可她的情況嚴重嗎?」

  「既嚴重也不嚴重。不,不嚴重。根據科學,既不能說嚴重,也不能說不嚴重。不過,老弟,這方面的事您不懂。也許是肝炎吧?也可能是腸炎……不過,有些症狀會使人產生錯覺……」

  「這麼說,她不是因為神經緊張,也不是因為天氣不好……」

  「老弟,神經方面有問題,天氣也有關係,還有血液……各方面都有影響,不過,這些事您不懂……」

  「大夫,我是不懂,不過,閑來無事,我也看過一些醫書,看過雅科德的書。看了這些書,我就想……就想噁心,好像聽到血液在流動,以為心臟就像洛索亞河的水庫,有閘門,也有水渠……」

  「好了,好了,看在我的面上,別胡說八道了,下午見。有什麼情況,派人告訴我。對了,不要給她蓋得太多,也不要讓比西塔辛進來打擾她。科學嚴禁這個接生婆式的女人插手這兒的事情……」

  四天后,堂羅布斯蒂亞諾沒有來,卻派來一個年輕醫生,是他的學生。堂羅布斯蒂亞諾認為已到了回避此事的時候。他知道自己的底兒,到一定的時候,他就不能再給自己喜愛的人看病了。

  接替他的醫生是個聰明好學的年輕人。他說安娜的病並不嚴重,但短時間難以康復。他不喜歡採用不確切的疾病俗稱。如有人問他,他便使用醫學術語,這不是為了賣弄學問,而是為了不讓那些粗俗的人知道不該知道的事情。這麼一來,安娜以為自己快不行了。在她處於最危險的時候,還有人安慰她,說她有好轉,現在她覺得比那時還難過。聽人說她已發了六天燒,這六天裡,時而十分激動,時而大說胡話。她覺得十分驚訝,因為她認為這只是一瞬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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