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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七


  「不要誰佈道都去聽,」德·帕斯繼續說。「儘管有些山村神父佈道時,質樸的語言裡包含真理,聽了能得到值得稱頌的教益,還具有深沉真誠的哲理和堪與《聖經》故事媲美的寓意,但這樣的神父終究少見。所以,最好還是聽名家佈道。主教大人想一顯身手時,您可以去聽;別的神父說得好也可以去……我也不是自誇,您也可以去聽聽我本人說教。有些該在懺悔室和私下裡交談時說的事兒在講臺上說就不合適;有些該在講臺上講的事也不能促膝交談,否則,就不像樣了……在我必須提醒您的那些模糊認識中,有關上帝的那些看法就有泛神論的味道,只是您並沒有意識到。」

  講經師接著又說了說他為安娜安排的宗教活動計劃,明天起她就應該全身心地執行。最後他又談了一下讀書的事兒。他特別推薦了幾個聖徒的傳記和聖特雷莎及其他幾個神學家的作品。

  「傳記方面只要讀聖特雷莎的和瑪利亞·德·恰塔爾,即聖胡安娜·弗朗西斯卡①的就夠了。為了成為盡善盡美的人,不必從頭讀到尾,主要是領會字裡行間的精神。一開始就拿自己和聖徒相比,就會灰心喪氣,這是很危險的。您自以為值得贊許的許多行為在特雷莎看來,都是罪孽;您自以為表現很不錯,特雷莎卻認為那是虛榮心;您以為聽到了上帝的聲音,女聖徒卻認為那是魔鬼的聲音。遇到這種情況,您會洩氣,感到羞愧……但您千萬別停滯不前……所以,不要進行比較,要讀下去……等您過上一段時間健康的宗教生活後,再回頭讀書,您就越讀越覺得書好,收穫也越大。

  ①十七世紀法國修女。

  「如果我們每個人都想當聖特雷莎,那就完了。差距那麼大,我們從哪兒開始做起呢?我們要達到怎樣的目的,往後上帝會告訴我們的。目前我們只顧朝前走,要緊的是朝前走去。

  「要做到這些,我們是不是非得穿法衣,走路低頭臉帶愁容呢?在家裡是不是非得像審問那樣粗暴地對待丈夫呢?是不是不去散步,不和外界交往了呢?千萬別這樣,安尼塔,千萬別這樣。家庭和睦可不是件小事。健康呢,我們將身體健康擺在什麼位置?我們不是在接受治療嗎?我們不是在講治療靈魂的事嗎?身體需要吸收新鮮空氣,也需要正當的娛樂。這一切應該根據需要和可能進行安排。」

  一陣冷風吹得庭長夫人全身發抖,並將枯葉吹到涼棚的門口。講經師像被什麼刺了一下,站起身來,吃驚地說:

  「糟糕!天不早了,我們在這兒只顧聊天,把時間都忘了……」

  「讓堂維克多在這個時間見到他倆黑燈瞎火地單獨在花園的涼棚下,可不是件愉快的事。」他心裡這麼想,但沒有說出口。他大聲地說著話,離開涼棚,表面上裝做無所畏懼的樣子,心裡卻很害怕。

  安娜跟在他後面走出來。她一心想著什麼,早已把世界上還有丈夫、白晝、黑夜都忘了,她也沒有想到和一個年輕、英俊、健壯的人在那兒,在那個時候交談是不合適的,儘管他是教士。

  講經師仿佛走錯了路,一直朝院門走去。其實他應該在走廊那兒上樓,經過金塔納爾的房間出去,這樣走才對。

  佩德拉像哨兵一樣站在院子裡,就在剛才迎接講經師的那個地方。

  「老爺回來了?」庭長夫人問。

  「回來了,夫人,」女僕輕聲回答,「他在書房裡。」

  「您想去見見他嗎?」安娜回頭對講經師說。

  「很高興……」堂費爾明回答說。

  「他們這是裝的,跟我還來這一套。」佩德拉生氣地想。

  「天太晚了,我應該在八時去主教府,可現在已八時半了,否則,我倒很高興……可不能再耽誤了,請代我問候他吧。」

  「請便。

  「再說,他一定很忙,我也不想打擾他了……我就從這兒出去……晚安,夫人,晚安。」

  「真會裝相。」佩德拉一邊打開通向門廳的門,一邊想道。

  這時,講經師走近庭長夫人,急急地輕聲對她說:

  「我忘了告訴您,往後……最合適的見面地方是唐娜·佩德羅尼拉的家。改日再談吧。」

  「行。」庭長夫人回答說。

  「是我剛才才想到的,那地方最好。」

  「對,對,您說得對。」

  安娜上了樓梯。堂費爾明朝大門走去。走到門口,他對佩德拉瞧了一下,同時,帶上了面罩。她眼睛看著地面,手拿一把大鎖,等他出去就準備將門鎖上。瞧她模樣像座古代雕像。德啪斯在她肩上輕輕拍了一下,笑著說:

  「天涼了,姑娘。」

  佩德拉面對面地看了他一眼,嫣然一笑,但又不失謙恭之態。

  「老爺夫人對你好嗎?」

  「唐娜·安娜是個天使。」

  「沒有錯兒,再見,姑娘,再見。上樓吧,快上樓去,這兒有風……你滿臉通紅,是不是發燒了……」

  「您走吧,我沒有事兒。」

  「關門吧,姑娘,可以關門了。」

  「不,先生,我一關門,您在外面就看不見了。」

  「謝謝你了,再見,再見。」

  「晚安,堂費爾明。」

  她說話的聲音很輕,頭伸出門外,隨後又輕輕地關上門,不讓發出聲音。

  「堂費爾明,」講經師想道,「她為什麼叫我堂費爾明?她是怎麼想的?這樣更好,對,這樣更好。應該像對那一位一樣,對她也寬容一些。」

  「那一位」他是指自己的侍女特萊西納。佩德拉上樓後,沒聽呼喚,便來到唐娜·安娜的梳妝室。

  「有什麼事嗎?」女主人問,她覺得有些冷,用披肩遮住臉。

  「老爺沒有問起夫人,我也沒有告訴他……堂費爾明來過這兒。」

  「誰?」

  「堂費爾明……」

  「得了,得了……幹嗎要告訴他?這有什麼關係?」

  佩德拉咬了咬嘴唇,轉了半個身子,喃喃地說:

  「瞧她真傲氣!她以為我沒長眼睛。如果……可我這樣做是為了他。」

  是的,佩德拉是為了講經師,她千方百計想討好他。這個放蕩的金髮姑娘有自己的小算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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