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庭長夫人 | 上頁 下頁
一一九


  在這群人中,真正能勾引女人的只有堂阿爾瓦羅。眾人既嫉妒他的運氣,也羡慕他的儀錶,尤其是那個綽號叫「火槍」(過去又叫「大學生」)的貝貝·隆薩爾。他就在對面包廂裡,在貝加亞納家包廂的旁邊。他是另一個「口袋」中的核心人物。他試圖在奢華。放縱和郊遊諸方面與梅西亞等人一比高下,但是上他包廂裡的都是些「三教九流」的人物,其中不少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他們不是懷疑主義者,而是犬儒主義者;他們不是勾引女人的人,而是用金錢購買女人的人。這另一隻「口袋」的長期租用者有隆薩爾、佛哈、帕艾斯(他女兒另有包廂)和貝多亞納,此人是以淫亂聞名的公證人。他善於在鄉村中發現處女,還和村鎮裡那些拉皮條的女人保持著良好的關係。因此,他花去不少錢財。還有一個莫名其妙的雕塑家,他不搞雕塑,只是冒充考古學家,從事古董交易;還有一個預審法官,此人有兩張面孔:一張是廉潔奉公的法官,不易接近,缺乏教養,凶得像只豪豬;另一副面孔是社交能手,臭名昭著的有夫之婦的追求者和遭愛情欺騙而痛哭流涕的女人的安慰者。另外,包廂裡還有保守黨裡的三四個老色鬼,他們都是市府委員。在他們看來,什麼都是政治。這些人都是付了包廂錢的,俱樂部成員只要和他們中的一人有點交情,就可以進這包廂,對此,隆薩爾提過意見:「先生們,這兒成了頂層樓座了。」他說了幾次,但不管用。常上那兒的有小華金·奧爾加斯和從馬德裡到斐都斯塔的幾個年輕人。有些土生土長、只跟首都沾了點邊的人也往裡鑽。梅西亞的那個包廂則受到尊重,有地位的人才敢上那兒去,為此,隆薩爾非常惱火。他那個包廂裡的人有時還向舞臺扔硬幣,以抗議對面包廂的人衣冠不整。幾個驕橫的人還當眾抽煙,將紙團丟到樂隊裡令人尊敬的禿頂樂師身上。頂層樓座和普通座位上的觀眾不時地呼喊,讓他們遵守秩序,但他們報之以挑戰的目光,表示對觀眾的蔑視。他們還跟另外包廂裡的朋友說話,跟那些俗不可耐的小姐公開調情,真是斯文掃地。這些小姐從不結婚,保持青春常在。她們成天嘻嘻哈哈,吵吵嚷嚷,不注意約束自己。這樣的女人為數不多。多數女人卻過於嚴肅,她們發現人家在注意自己,便像古埃及的雕像一樣板起了面孔。

  每次馬德裡的劇團在首演一齣頗受觀眾喜愛的戲時,隆薩爾的包廂裡便有人大聲地爭論,這時地方主義觀點往往占上風,這也很自然。斐都斯塔從來沒有出過傑出的劇作家,因此,對外面的劇作家心懷妒恨也不足為怪。隆薩爾包廂裡的人不能容忍「什麼東西都是馬德裡強」這樣的論調。一次,他們還宣稱對喜劇表示蔑視,因為馬德裡人很喜歡它。斐都斯塔人不接受別人強加的東西,不願意人云亦云。歌劇是公證人和市政府官員最喜歡的。為聽一曲四重奏,他們願大掏腰包,以為那音樂來自天上。其實那音樂聽起來就像卷席子時桌椅在地上拖時發出的響聲。

  「你們一定還記得帕亞維西尼吧,真是天使般的聲音!」佛哈說。此人愛嘲弄人,懷疑一切,但對那些一文不值的歌劇四重奏卻進行狂熱的吹捧。

  「啊,像巴蒂斯蒂尼這樣的男中音我還從來沒有聽到過呢。」公證人回答說。他喜歡男中音,認為男中音與男高音和男低音一樣,都富有男子氣。

  「說男子氣還數男低音。」佛哈說。

  「別那麼認為。您有什麼看法,隆薩爾?」

  「我嘛……請不要跟我談音樂。你們知道我對音樂的看法嗎?我認為音樂是聽起來不怎麼刺耳的噪聲……哈哈!再說,說起男高音,我們不是有卡斯特拉爾①嗎?哈哈!」

  ①十九世紀西班牙作家、演說家。

  公證人聽了他的笑話也笑了,市府官員也笑了笑,但他們不是笑他幽默,而是笑他居心不良。

  雖說侯爵家的包廂和隆薩爾的包廂相連,隆薩爾包廂裡的人卻不大敢和貝加亞納一家人或他們的客人攀談。除了由於中間隔了一層板壁妨礙交談外,主要是由於階級差別。這種差別理論上不復存在,但實際上還是存在的。

  斐都斯塔許多資產階級人士說:「我們都是平等的,貴族沒有什麼了不起,眼下是金錢萬能,講才幹和膽識。」他們說是這麼說,但從他們對下層人士的蔑視中可以看出,他們是同意貴族們堅持的那種觀點的。

  相反,堂阿爾瓦羅包廂裡的人卻對貝加亞納一家人打招呼,向侯爵夫人微笑,將望遠鏡對著埃德爾米拉看,還對侯爵和巴科做著手勢。他們也常對那體面的一角看看。

  隆薩爾對這一切也很嫉妒,他是貝加亞納政治上的朋友,但跟侯爵夫人卻少有交往。

  「他太愚蠢了。」唐娜·魯菲納與人們說起「火槍」時,常這麼說。她與他保持距離,顯得有禮貌,但很冷淡。

  隆薩爾報復說,侯爵夫人是個共和派;他還在巴塞羅那《拉弗拉卡》報上撰文,說她年輕時是個平庸的人。他誹謗她是為了洩憤,如有人問他為什麼恨她,他會回答說:

  「先生們,我對自己維護的事業負有義務。我非常痛心地看到,這位夫人——唐娜·魯菲納侯爵夫人,在低毀斐都斯塔保守黨,降低它的威望。」

  觀眾們以傾慕的目光對安娜看了一陣。她也對梅西亞的包廂投以一瞥。他神采奕奕地坐在那兒,雪白的襯衣光潔耀眼,這是「火槍」最眼紅的東西。這時,臺上的唐璜撕下了他尊敬父親的面具。安娜只好將目光轉向舞臺,因為唐璜那肆無忌憚的行為在頂層觀眾中引起很大的反響,他們熱烈地鼓起掌來。卡爾沃的模仿者佩拉萊斯用謙遜的手勢向觀眾致意。他有點兒吃驚,因為這不是自己的拿手好戲,卻贏得了一片掌聲。

  「您瞧這些人!」市府的一個官員對前任自由党市長佛哈說。

  「這些人怎麼樣?」

  「都是一群蠢傢伙!竟為撕下面具這一粗暴舉動鼓了掌……」

  「結果發現是他父親,」隆薩爾說,「情況就更嚴重了。」

  「一個隨心所欲的人自然就不會講道德了,而老百姓又沒有受過教育……」

  法官點頭表示同意,但他的雙筒望遠鏡卻一直對著奧布杜利婭。她身穿紅黑兩色衣服,坐在梅西亞包廂一旁的包廂內。

  安娜開始注意劇情。佩拉萊斯以蔑視、高雅的口吻說道:

  這都是家裡人的言論,

  我從來不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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