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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七


  第十五章

  唐娜·保拉站在二樓樓梯口,一手拿著燭臺,一手拿著臨街大門的門繩,默默地一動不動地瞧著兒子。他低著腦袋,用寬簷帽子遮住臉,慢慢地走上樓梯。

  是她親自給他開的門。她沒問是誰,肯定是他。見到他,她一句話也沒說。兒子繼續上樓,她紋絲不動,僵直地站在樓梯口,像個細長的黑色幽靈,仿佛準備擋住他的去路。

  德·帕斯走到樓梯的最後幾級,保拉離開那兒,走進書房。堂費爾明這才看了她一眼,她卻沒有理他。

  他見到母親兩邊太陽穴各貼一塊大膏藥,很顯眼。

  「她全都知道了。」教區法官想。

  每當他母親不言不語,腦袋上貼著膏藥時,表明她已滿腔怒火。走過餐廳,德·帕斯見桌子上放著兩套餐具。離吃晚飯時間還早,往常到九點半才鋪臺布,可這時才九點鐘。

  唐娜·保拉點燃了兒子書桌上的油燈。

  他坐在沙發上,將帽子放在一邊,用手帕擦了擦前額。他又看了唐娜·保拉一眼。

  「您頭疼嗎,媽媽?」

  「剛才頭疼。特萊西納!」

  「夫人。」

  「開飯吧。」

  她走出書房。講經師露出忍氣吞聲的神情,隨著她走出書房。現在還不是吃晚飯的時候,還差四十分鐘……可誰會對她說呢。

  唐娜·保拉在餐桌邊坐下,像個劇院裡蹩腳的丑角。堂費爾明的餐具旁有個牙籤筒,還有個放油、鹽、醋等調味品瓶子的架子。他的餐巾有個盒子,他母親的沒有。

  特萊西納神情嚴肅,低垂腦袋,端進第一道菜,是色拉。

  「你怎麼不坐下來?」母親問道。

  「我不想吃……口很幹。」

  「你病了?」

  「沒有,媽媽,沒有生病。」

  「那你等會兒吃吧。」

  「不吃啦,媽媽,等會兒我也不吃。」

  講經師在唐娜·保拉的對面坐下來,她默默地吃著飯。

  德啪斯一隻胳膊肘支在桌上,手托著腦袋,注視著母親。她吃得很快,有些心不在焉,臉色比平時蒼白,一雙明亮、冷漠的藍色大眼睛注視著地面。

  特萊西納像只馴養得很好的貓一樣,進進出出悄無聲息。她將色拉端到少爺面前。

  「我已說了,不想吃晚飯。」

  「他不吃就隨他去吧。你也是,她剛才沒有聽見嘛。」

  她看了女僕一眼,像是對她進行安撫。一陣沉默。

  德·帕斯寧願立即大吵一場,也總比見她貼著膏藥,一聲不吭要好受一些。他渴得都快噁心了,卻不敢要杯茶喝。

  唐娜·保拉對特萊西納說的話比平時多,也比平時親熱。

  她對女僕的態度像是對方發生了不幸,而自己對此負有一定的責任,要對她表示安慰似的。至少講經師感覺到了這一點。

  母親發現缺少什麼,便自己站起來去碗櫥裡取。

  堂費爾明想要點糖,放在杯子的水裡,他母親就說:

  「糖罐在我房間裡,別麻煩她了,我自己去取。」

  「可是,媽媽……』

  「你別管。」

  餐廳內只有特萊西納與男主人。她高舉水壺給他倒水時,輕輕地歎了口氣。

  德·帕斯有點吃驚地看了她一眼。她很漂亮,像一具蠟制的聖母像。她沒有抬頭,不管怎麼說,他並不喜歡她。他媽媽太寵她了,對僕人不能這樣嬌慣。

  唐娜·保拉從樓上下來了。特萊西納出去後,保拉朝門口看了一眼,說道:

  「這姑娘今天也夠累的了。」

  「為什麼?」堂費爾明問道,他仿佛聽到第一陣雷聲。

  站在他身邊的母親一邊攪著杯中的糖水,一邊憤怒地對他俯視著。

  「你問為什麼?她今天去了兩趟主教府,還去了一趟大祭司家、卡拉斯皮克家、帕艾斯家和塌鼻樑家,又去了兩次大教堂、兩次慈善堂、一次聖保羅會,一次……我也說不清她究竟出去跑了多少趟,可把她累壞了。」

  「她去幹什麼呢?」這是他對第二陣雷聲的回答。

  一陣沉悶的沉默。唐娜·保拉又坐下來,顯出比聖徒還耐心的樣子,異常平靜地一字一頓地說:

  「去找你嘛,費爾莫,她是去找你的呀。」

  「真是胡鬧,媽媽。我又不是孩子,幹嗎要一家一家去找。卡拉斯皮克和帕艾斯他們會怎麼說呢?這太荒唐了。」

  「這不是她的過失,她是受人差遣才這麼做的。你說她胡鬧,就罵我好了。」

  「兒子怎麼能罵媽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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