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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說得好,太妙了!」巴科和埃德爾米拉叫嚷起來,他們覺得自己更有生氣,非要和堂維克多幹一杯不可。

  這一切都是在開玩笑。透明玻璃瓶內的葡萄酒時而發出金光,時而射出奇異的神秘折光。太陽透過給窗戶遮陽的青枝綠葉,投射到深紫色的波爾多酒上。為什麼不高興高興呢?為什麼不說說笑笑呢?處處都是歡樂和笑聲。花園裡流水潺潺,風吹樹葉發出瑟瑟聲,鳥兒嘰嘰喳喳在鳴叫;微風輕拂,樹葉發出銀鈴般的響聲,從朝庭院開的窗口飄來一陣陣花的芳香。樓下的噴泉像一支管弦樂隊,給熱鬧的歡宴進行伴奏。佩珀和羅莎穿著色彩明快、裁剪合身的衣裙,體態輕盈,乾淨利索,走路時衣裙發出沙沙聲。她倆一個是金髮姑娘,另一個以花為名①,皮膚黝黑,像個混血兒。上菜時,她們動作文雅、輕捷,臉帶微笑,露出珍珠般的皓齒,微微彎腰端著託盤,又謙恭又討人喜愛。用裡帕米蘭的話來說,豐盛的酒肴加上這麼好的服務,可謂錦上添花了。宴會上的賓客個個興致勃勃。他們歡笑打鬧,互獻殷勤,互吹互誇。他們常常說反話,人們心領神會,無情責備的話實際上是溢美之辭。

  ①指羅莎,原文的意思是玫瑰花。

  餐廳上的歡樂也在廚房裡得到反應。佩珀和羅莎端著撤下的杯盤走進廚房,臉上還漾著微笑。這時節整個侯爵府只有一個人一直十分正經嚴肅,此人就是廚師佩德羅。他打算過一會兒好好樂一樂,眼下可得考慮怎樣盡到自己的職責。他忙上忙下,指揮這一切,真像指揮一場戰鬥似的。他常常站在餐廳門口朝裡觀望,對那兩名上菜的姑娘以目示意,糾正她們上菜時出現的任何微小錯誤。雖說宴席上歡聲笑語,無比喧鬧,但她們還得像個有經驗的男僕,像個機器人一樣受人指揮。

  除去佩德羅,宴席上比較文靜的就要數庭長夫人和講經師了。他們有時對視一眼,微微一笑。講經師有時也對安尼塔說幾句話。為了讓雙方都能聽清,他常常從侯爵夫人的背後側過身去。堂阿爾瓦羅皺著眉,默默地看著他們,他沒有想到此時坐在他身邊的比西塔辛也在瞧著他。銀行職員的妻子輕輕地踩了他一腳,才使他回過神來。

  「太辣了,太辣了!」比西塔辛說。

  「什麼?」侯爵夫人問道,她一個勁兒地吃著,在喧鬧的環境中顯得很愉快,「什麼東西辣?」

  「辣椒唄,夫人。」

  堂阿爾瓦羅感謝比西塔辛對自己的提醒,再次跟眾人閒談起來。他竭力掩飾內心的厭惡感。

  事情也真怪。他的意中人庭長夫人就在自己的身邊,幾乎能碰到她的衣衫,有時覺得已碰到了她的膝蓋,但他覺得在那兒自己像個多餘的人。他確信,這次宴請對他的計劃不會有任何幫助,而庭長夫人在這種場合也不會感到愉快,至少目前是這樣。

  他認為,往前跨一步是非常不謹慎的行為。「我如果借著酒興,為所欲為,一定會失去自己在這位夫人心目中的地位,而且會失去相當長的時間。我確信她這時也一定激情滿懷,想要我跪在她面前,擁抱她……可現在還不是利用自己生理優勢的時候,這個場合幹那種事不合適……我還是到比維羅再見機行事吧。這兒不行,儘管內心無比激動,但不能露一點聲色。」

  於是,他對安尼塔顯得更加彬彬有禮,竭力對她說一些恭維話,僅此而已。比西塔辛見此情景,心裡想:「這是怎麼一回事?」趁眾人不注意,她鼓著腮幫,睜大眼睛盯視著梅西亞,意思是說:

  「我看你真是傻瓜。我好心好意讓你坐在她的身邊,你倒這麼正襟危坐,真怪!」

  梅西亞對她挨近了一些,踩了一下她的腳,算是對她的答覆。然而,銀行職員的妻子回敬了他好幾下,以此向他表示,她「心裡有數」。她覺得前一天下午打了他一記耳光,沒有打錯。

  巴科不敢去踩新來表妹的腳,卻像個很有禮貌的少爺那樣和她說著笑話(這一套是他在馬德裡時學會的),這使她感到非常高興。表哥身上散發出來的那股青春高雅的氣息令她神往。埃德爾米拉早在村裡時就很想念小巴科。過去他們曾經見過兩次面,她還是個小女孩,巴科也還是個少年。眼下他已長大成人,比她夢中見到或想像中的巴科要強得多;他更英俊,臉色更紅潤,也更活潑開朗,身體更胖一點兒。那天下午,小侯爵身穿一件豆色的駝毛料外衣,凸紋布西裝背心也是同一種顏色;腳上是一雙夏天穿的拖鞋,像是土耳其人穿的那種鞋子,但在埃德爾米拉的眼中,卻非常高雅。表兄身上的各種飾物,以及花襯衫、領帶、珍貴的戒指和他那雙姑娘般的手都使埃德爾米拉十分迷戀。她非常愛乾淨,也注意健康。

  巴科的膝蓋慢慢地朝姑娘的裙子移過去,終於碰到了她柔軟的大腿。他想將腿縮回,誰知姑娘非常平靜,於是,表兄就好像已經忘了這條腿一樣讓它擱在那兒了。天真爛漫的埃德爾米拉這麼文靜,巴科原本是可以伸過腿去踩她一下的,除非踩傷她,否則,她是不會表示抗議的。

  「況且,」姑娘想,「這兒的人都是這麼幹的。姑父家幹這號風流事是有傳統的。」

  坐在對面的奧布杜利婭有些萎靡不振,她不時地朝那一對少男少女投去一瞥。她想起了昨天下午那冬天的太陽,可巴科卻早已丟在腦後,他只一個勁兒地想著這俊俏少女,聞著這朵來自山村沁人心脾的鮮花的芳香。寡婦傷心地回想了一番昨天她和巴科幹的那件風流事後,將目光轉向講經師,對他眉來眼去。她使出全身解數,通過身上的香味、飛送的秋波和其他方法,想將對方弄得神魂顛倒。德·帕斯對奧布杜利婭的種種挑逗毫不掩飾地以冷眼相對,甚至當她將她明顯地瞧不起的華金·奧爾加斯贈送的禮物奉獻給講經師時,他連「謝謝」都沒有對她說一聲。

  小華金氣得火冒三丈。「這女人真是個……騷貨!」他暗暗地想道。「她這不是在勾引教區法官嗎?」這件事由於和他關係密切,他全都看在眼裡。別的賓客視而不見,有的人則裝做沒有看見。然而,他也沒有氣餒,還是一門心思地向寡婦獻殷勤,對講經師剛才的那件事他也裝做沒有看見。平時,奧布杜利婭和小華金還是能互相溝通的。天哪,要是能約她找個炭窯會一會,該有多好!說實在的,他連那種地方還沒有去過呢,他不能吹這個牛,他沒有得到過這份「高尚的享受」……不過,他早晚會完全戰勝她的,這是他的心願。她瞧不起他,不把他放在眼裡,還跟他發脾氣,他將來要跟她算總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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