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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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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這太好了!不過,瞧你這個正人君子,我就不信……」 埃德爾米拉的到來打斷了他們的談話。她沒有別的目的,只是按照原來的計劃,讓她去請求侯爵夫人邀請講經師吃飯。如果夫人不同意,就再三請求她同意。 想不到比西塔辛在一兩分鐘內就把事情全都安排停當。 和平時一樣,只要有她在,什麼事別人都插不上手。她這輩子大部分時間就用來替別人辦事,也愛在別人家裡吃點喝點。她丈夫是銀行小職員,是個謙謙君子。這個身材矮小、面容蒼老的天使般的人就留在家裡,梳理自己的灰鬍子,照看孩子。是比西塔辛讓他這麼做的。這樣,她就不用裡外操心了。 是誰當這個家?是誰使家庭擺脫困境?是誰使他免遭失業?是誰使家庭開支不再人不敷出?是她比西塔辛。因此,應該讓她出門消遣消遣,不要整天待在家中。況且,她動作利索,別人家還沒生火掃地,她就打掃了房間,準備好飯菜,一天的家務活兒全幹好了。雖說事情都幹得比較馬虎,但心裡很踏實。於是,這個銀行職員的太太便東跑西顛。時時刻刻都在忙著打聽消息,傳播新聞,順便再在別人家裡撈點白食。 她最新的使命(也許是她一生中最重要的使命),用她自己的話來說,是「竭力誇獎他,使她喜歡他」。這個「她」就是安娜。她是想吹捧一下堂阿爾瓦羅。自從前一天下午跟梅西亞交談後,她一直在想這件事。早晨她去金塔納爾家,見他穿著衫衣和繡花背帶褲在書房裡踱步。絲綢背帶上以鮮麗的色調繡著捕獲一隻長有一對奇妙犄角的神鹿的情景。堂維克多這時正咬著嘴唇,仰著脖子,扣領子上的扣子。瞧他那神態,仿佛在請求神靈幫忙。比西塔辛走錯了門,誤人金塔納爾的書房。 「啊,對不起,」她說,「打擾您了嗎?」 「沒有,親愛的,沒有,您來得正是時候,這個倒黴的扣子……」 比西塔辛沒有摘下手套替他扣著領頭上的扣子。堂維克多給她講述自己準備讓妻子分心消遣的不可改變的計劃。「這就是我的打算。」他將自己的計劃一五一十講給她聽。 比西塔辛表示完全贊同。他們倆便一起來到安娜的梳妝室。安娜不願自己的這封信讓人看見,便立即合了起來。這就是過了一會兒堂費爾明在他母親面前朗讀的那封信。 比西塔辛和金塔納爾幾乎是硬逼著安娜穿戴整齊,「按上帝的旨意」跟他們走出家門的。比西塔辛和他們夫婦倆在大教堂的廣場上分手,因為她要去辦自由兄弟會方面的事情。他們約好在貝加亞納家見面。侯爵夫人大清早就給金塔納爾夫婦寫了信,約請他們吃飯,還將一天活動的安排告訴他們。安娜與丈夫產生了分歧,因為她要去懺悔,這件事她在給教區法官的信中已說了,這可不是一般的事情。可是,堂維克多卻堅持赴宴…… 「在侯爵家裡吃完飯,有了力氣,你再去懺悔吧。動作還得快一些,好趕上去比維羅別墅……我是一定要去的!」 夫婦倆順道去看望了幾家親友,下午一時一刻來到了侯爵府。 安娜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堂阿爾瓦羅。 她真怕自己會臉紅,怕回答梅西亞有禮貌的問候時聲音會顫抖。她有點兒心慌意亂地看了丈夫一眼,見金塔納爾正熱情地和堂阿爾瓦羅握手。他覺得堂阿爾瓦羅非常親切。他們平時交往不多,但每交往一次,才建立的友情就加深一層,他們很有可能成為莫逆之交。金塔納爾認為,堂阿爾瓦羅有一個優點:不固執己見。在這個阿拉貢人看來,斐都斯塔的男子都有這個毛病,可那個高雅的紳士卻從不堅持錯誤的見解。他每次都贊同金塔納爾的意見,所以,前法庭庭長總是說: 「他要是到了馬德裡,准能平步青雲!憑他的儀錶、神態和社交能力……他准是個人物!」 安娜突然鎮定下來,覺得她和堂阿爾瓦羅之間本來就不存在什麼,而且也不應該有什麼事,她決定把他和大家同樣對待。 幾分鐘後,維克多跟巴科去房間裡換那件又短又肥的便裝時,堂阿爾瓦羅巧妙地在餐廳的窗口邊將她攔住了。為了保持鎮定,庭長夫人提醒自己,她和此人之間不存在任何關係,他那帶有鼓動性的目光並不意味著這個善於交際的人對她做出了承諾。安娜說的善於交際的人都是從書上讀到的,她本人從來沒有和這種人打過交道。 堂阿爾瓦羅沒有提到前一天夜裡在街上的相遇,更沒有提及「花園」那瞬間即逝的場景,但他對安娜說話的語氣比往常更親切,更隨便。他們過去交談的次數不多,而且都是在大庭廣眾中。安娜和許多斐都斯塔人都有交往,但對男子卻總是保持一定的距離。只有巴科和弗裡西利斯算得上她的摯友。她含情不露,雖說和藹可親,但讓人不易接近。比西塔辛認為,庭長夫人的心難以捉摸,至少她還沒有找到開啟她那心扉的鑰匙。 堂阿爾瓦羅說了許多中肯的話,說得又自然又簡潔。他試圖通過良好的願望和真摯的感情,而不是具有獨到見解的思想去討好庭長夫人。顯然,他在尋求誠摯的友情,而他自己也像個心地善良的人那樣奉獻出自己的一片真情。他真誠爽朗地笑著,張大嘴,露出一口完美無缺的牙齒。安娜覺得梅西亞使自己擺脫了窘境,感到非常高興。堂阿爾瓦羅一不說話,她便又緊張起來。她想,他一定也在想他們之間的關係,想昨夜他像幽靈一樣出現的情景,想他們在街上漫步,想他們多次意味深長的邂逅(那一次次不期而遇他是有意的,而她也縱容了他人 堂維克多隻比安娜稍高一點,但堂阿爾瓦羅卻要低下腦袋才能讓自己說話時吹出的氣息輕輕地撫摸著夫人那小巧可愛的腦袋。他像個庇護她的影子,像座擋風牆和靠山,站在他身邊就像站在堡壘邊那樣安全可靠。聽他說話時,安娜低垂著腦袋,瞧著院子裡的石板,只通過眼角隱隱地見到這個儀錶堂堂的男子身上穿的那件非常考究的淺色上衣。堂阿爾瓦羅輕盈地移動著身軀時,空氣中便散發出一種芳香,安娜第一次聞到時,感到非常舒暢,但聞久了又覺得可怕。這種香味不久准會使她頭暈目眩。她從來沒有聞過這種氣味,有點像上等煙草的氣味,也有點像高雅的男士才擁有的男性用品的氣味。有時,梅西亞的一隻手擱在窗臺上,安娜不由自主地見到那又細又長的手指,皮膚白皙,藍色的血管,指甲修剪得短短的,還磨得又光又圓。為了避免讓對方發覺自己在看他的手,她將目光低垂了一些,見到他那條褲子有一條優美的曲線,褲腳垂落到長腿的腳面。他的鞋子十分精美,絕非斐都斯塔的產品。應該承認,這一切都讓人賞心說目,非常美觀。這是事實,承認它也不是罪孽。 安娜隱隱聽到廚房裡佩德羅在發號施令,安排開飯前的各項準備工作;聽到院子裡噴泉的聲音和她丈夫、比西塔辛、埃德爾米拉和巴科的叫喊聲和嬉笑聲,他們順著樓梯、走廊和花園來來去去,跑個不停。 安娜沒有見到教區法官進來。比西塔辛卻來到窗臺邊湊著她的耳根對她說: 「親愛的,你如果願意,現在就可以進行懺悔,因為你的精神父親就在這兒……他將留下和我們吃飯。」 安娜顫抖了一下,沒有看梅西亞一眼就離開了他。 「喂,喂!」堂維克多攙著身體結實、面色紅潤的埃德爾米拉走進來說,「我的愛妻,你一直和那位先生聊天,是吧?你瞧,我也找了個小女伴,這是對你的報復。」 只有埃德爾米拉讓這句俏皮話給逗笑了,因為她覺得挺新鮮。他們一行數人進入黃廳,別的賓客全都聚集在那兒。奧布杜利婭和講經師、小華金·奧爾加斯等在一起聊天,侯爵和貝爾穆德斯在爭論著什麼。後者的腦袋歪向右邊,嘴張得老大,微笑著,顯得非常彬彬有禮地對侯爵大人的看法提出異議。 「是的,先生,我是主張拆掉聖彼得教堂的,這沒有什麼不好嘛。然後,在那兒開辦個市場…… 「啊,看在上帝分上,侯爵大人,別這麼說!我看您也不敢……您這種想法……」 「我的想法對不對是另一回事。但是,蔬菜市場總不能老是在無遮無蓋的露天裡嘛。」 「可聖彼得教堂是古跡,是光榮的遺址。」 「它已是一座廢墟。」 「還不至於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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