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偷書賊 | 上頁 下頁 |
第八章 擷取文字的人(7) |
|
她穿過漆黑的通道,朝著發出了動靜後又陷入一片沉寂的方向走去,朝著起居室裡的縷縷月光走去。她停下腳步,感受著光著的腳踝和腳指頭。她觀察著起居室裡面。 她的眼睛迅速適應了黑暗。等她適應了周圍的黑暗後,無可否認的事實是,坐在床邊的是羅莎·休伯曼,她胸前抱著她丈夫的手風琴。她的手指懸在琴鍵上,沒有動彈,甚至看不出她在呼吸。 這個景象映入了站在門廳裡的女孩的眼簾。 一幅畫像 羅莎和手風琴。黑暗中的月光。 155釐米×樂器×寂靜 莉賽爾待在原地觀察著。 過了好些時候,偷書賊已經放棄想聽到音符傳來的願望了,一直沒有任何聲音。羅莎沒有碰過一下琴鍵,也沒有拉開風箱。只有淡淡的月光,像是窗簾上的一縷縷長髮,還有羅莎。 手風琴系在她胸前。她低下頭時,它垂到了她的大腿上。莉賽爾看著這一切,她知道隨後的幾天裡,媽媽的身上都會留下手風琴勒出的印記。現在她看到的這一幕非常難忘,也非常美好,她決定不去打攪媽媽。 她回到床上,繼續睡覺,眼前晃動著媽媽和她那無聲的音樂的形象。後來,當她從糾纏已久的夢中驚醒後,又躡手躡腳地走到門廳,羅莎還在那裡,和手風琴一起。 它像一隻鐵錨把她的身體往前墜,她的身子慢慢下沉,她仿佛已經死了一樣。 她這樣的姿勢可能會無法呼吸的,莉賽爾想,但等到她走近一點後,她聽見了。 媽媽又在打呼嚕了。 要是你有這樣強壯的肺,哪還用得著什麼風箱呢?她想。 最後,當莉賽爾回到床上後,羅莎·休伯曼和手風琴的形象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偷書賊的眼睛一直圓睜著,等待困倦將她帶入夢鄉。 收屍人 漢斯·休伯曼和亞曆克斯·斯丹納都沒有被送上戰場。亞曆克斯去了奧地利,在維也納的市郊的一所軍隊醫院裡服役。考慮到他擅長縫紉,他被安排去幹至少與他的職業有關係的一項工作。每個星期,一車一車的軍服、襪子和襯衣被運到這裡,他就負責縫縫補補破爛的地方,哪怕它們只能被當做內衣送給在蘇聯挨凍的士兵。 漢斯開始被派到了斯圖加特,真是具有諷刺意義,後來又去了艾森。他幹的活是在後方的人最不願幹的,當LSE。 一個必要的解釋 LSE是空軍特勤隊的縮寫 LSE的工作就是空襲時留在地面,負責滅火,支撐起建築物的圍牆,救援空襲中的被困人員。漢斯很快發現這三個縮寫字母其實還有另外的一個解釋,他們小分隊的人第一天就告訴他了,這三個字母實際上是收屍隊的縮寫。 漢斯剛來時,只能猜想這些人都幹了些什麼才遭此厄運的,反過來,他們也想知道同樣的事情。他們的頭兒,拜芮恩·舒派爾中士直截了當地問他這個問題。漢斯講了麵包、猶太人和皮鞭的故事,這個圓臉的中士爆發出一陣大笑。「你還活著,真是走運。」他的雙眼也是圓的,他總是不斷地擦拭著眼睛,他的眼睛要麼是過度疲勞,要麼就是有毛病或是被煙霧和灰塵感染了。「要記住,這裡的敵人不在你面前。」 漢斯正要問敵人到底在什麼地方這個問題時,身後傳來一個人的聲音,說話的是一個臉龐清秀的年輕人,他的臉上帶著不屑一顧的微笑,這個人叫內霍德·蘇克爾。「對我們來說,」他告訴漢斯,「敵人不在山那邊或者別的哪個方向,他們就在我們周圍。」他把注意力轉到正在寫的一封信上,「你會明白的。」 幾個月後,在這個混亂的地方,內霍德·蘇克爾將死於非命。他是死在漢斯·休伯曼的坐位上的。 隨著戰爭向德國本土的縱深推進,漢斯將知道自己這幫人會以同樣的方式開始工作。他們在卡車邊集合,然後由中士告訴他們哪些地方在休息時被炸了,下一個目標可能是哪裡,誰和誰一起幹活。 即使是沒有轟炸的日子裡,還是有許多工作要完成。他們會開車穿過被轟炸的城鎮,清理廢墟。卡車裡坐著十二個沒精打采的人,所有人都隨著崎嶇不平的路面上下顛簸。 從一開始就很清楚,每個人在車上都有一個固定坐位。 內霍德·蘇克爾的坐位在左邊那排的中間。 漢斯·休伯曼的位子在最後,陽光直射進來。他很快明白要當心車裡任何一個方向扔來的垃圾。漢斯因為會躲避煙頭而獲得了特別的尊敬。它們飛過來的時候還沒有熄滅呢。 一封完整的家書 親愛的羅莎和莉賽爾: 這裡一切都好。我希望你們也都好。 愛你們的爸爸 十一月末,他第一次嘗到了真正的空襲的硝煙。卡車被瓦礫團團包圍,他們跑來跑去大聲叫喊著。大火熊熊燃燒,被燒毀的建築一堆一堆坍塌下來,大樓的框架傾斜了,還在冒煙的炸彈像火柴棍似的立在地面上,整個城市煙霧彌漫。 漢斯·休伯曼這一組有四個人。他們排成一行,拜芮恩·舒派爾中士沖在最前面,在煙霧中已經無法看清他的雙手了,他的後面是凱思勒,然後是布魯諾威格,最後才是休伯曼。中士抱住水管滅火,另外兩人把水澆在中士身上降溫,休伯曼用水淋他們三個,只是為了更保險。 他們身後,一幢建築呻吟著倒下來。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