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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擷取文字的人(4)


  他們需要更多的人來補充兵源,在大多數情況下,最艱苦的工作很可能分配給那些「最壞」的人。

  莉賽爾瀏覽這封信時,能夠透過被打字機弄破的信紙看到木頭餐桌。「義務」和「責任」這樣的字眼在信裡十分顯眼。她的胃裡酸水直冒,她想嘔吐。「這是什麼?」

  爸爸平靜地回答。「我想我教過你讀書認字,我的小姑娘。」他的話裡沒有一絲憤怒或諷刺挖苦,只是一句空洞的話,與他臉上的表情非常相配。

  莉賽爾看著媽媽。

  羅莎的右眼下面仿佛出現了一條細細的裂縫,她那張紙板似的臉很快裂開,不是從中間裂開的,而是從右邊裂開。裂縫彎彎曲曲地呈弧線形沿著她的臉頰一直延伸到下巴。

  二十分鐘後,一個女孩站在漢密爾街上

  她望著天空,悄悄說著:「今天的天空是柔軟的,馬克斯,天上的雲是軟綿綿的,悲傷的,還有……」她看著遠方,雙手交叉著抱在胸前。她想到了即將上戰場的爸爸,兩手緊緊抓住身體兩側的衣服。「天氣很冷,馬克斯,太冷了……」

  五天后,當莉賽爾繼續觀察天氣的時候,她沒有機會去看天空了。

  隔壁,芭芭拉·斯丹納的頭髮梳得整整齊齊的。她坐在自己家門前的臺階上,渾身顫抖,嘴裡抽著一支煙。莉賽爾經過時,科特恰好從屋裡出來。他走過來,坐在母親身邊。他看見女孩停住了腳步,就對她大聲說話。「過來吧,莉賽爾,魯迪馬上就出來。」

  她猶豫了一下,繼續朝臺階這邊走過來。

  芭芭拉抽著煙。煙頭上結了長長的一截煙灰。科特接過煙,吹去灰塵,吸了一口煙,然後把煙還給母親。

  抽完煙後,魯迪的母親望著天空,用手梳理著紋絲不亂的頭髮。

  「我爸爸也要走了。」科特說。

  一片沉寂。

  一群孩子正在踢球,就在迪勒太太的商店旁。

  「要是別人要帶走你的孩子,」芭芭拉·斯丹納不像是在對他們說話,「你最好同意。」

  守信者的妻子

  地下室:早晨九點

  還有六個小時就要說再見了。

  「我拉了手風琴。莉賽爾,一架別人的手風琴。」

  他閉上雙眼:「我們差點把屋子震塌了。」

  如果不算去年夏天喝的香檳的話,漢斯·休伯曼已經十年滴酒不沾了,一直到他去受訓的前夜。

  他和亞曆克斯·斯丹納下午就一起去了科勒爾酒吧,一直待到深夜。兩個人不顧各自妻子的警告,喝得酩酊大醉。這是難免的,因為科勒爾酒吧的老闆戴特爾·韋斯默讓他們免費喝酒。

  顯然,漢斯·休伯曼清醒的時候,被請到臺上表演。他剛好拉的是大名鼎鼎的「憂鬱的星期天」——匈牙利人寫的自殺者的讚美詩——雖然他把這首曲子中的悲哀表現得淋漓盡致,卻獲得了全場的喝彩。莉賽爾想像著當時的情景。人們喝著啤酒,空空的啤酒杯裡還殘留著泡沫,手風琴的風箱發出陣陣歎息。一曲完畢,聽眾鼓起掌來。喝著啤酒的人們為他回到酒吧而歡呼。

  他們想回家時,漢斯卻發現他的鑰匙打不開門了。於是,他就敲起門來,不停地敲著。

  「羅莎!」

  他敲錯門了。

  霍茨佩菲爾太太一點也不驚慌。

  「蠢豬!你敲錯門了。」她在鎖孔裡吼道,「是旁邊那家,你這個白癡!」

  「謝謝你,霍茨佩菲爾太太。」

  「你知道該怎麼謝謝我,你這只豬。」

  「你說什麼?」

  「我讓你回家去。」

  「謝謝你,霍茨佩菲爾太太。」

  「你趕緊回家才是謝我呢。」

  「是嗎?」

  (真讓人吃驚,此時的對話,和這個凶老太婆廚房裡讀書的情景,還是相差太遠啊。)

  「你乾脆迷路得了!」

  等爸爸終於回家後,他沒有回自己的床上躺下,而是朝莉賽爾的房間走去。他醉醺醺地站在門口,看著她熟睡的樣子。她醒了,立刻以為是馬克斯回來了。

  「是你嗎?」她問。

  「不,」他說,他非常清楚她想的是誰,「是爸爸。」

  他退出去。她聽到他的腳步聲朝著地下室走去。

  起居室裡,羅莎鼾聲大作。

  第二天早晨九點,羅莎在廚房裡給莉賽爾下了個命令:「把桶遞給我。」

  她往桶裡倒滿冷水,提著桶來到地下室。莉賽爾跟在後面,徒勞地想阻止她。「媽媽,別!」

  「我為什麼不能?」她在樓梯上白了莉賽爾一眼,「我少拿了什麼東西嗎,小母豬?你在指揮誰呢?」

  兩個人都不說話了。

  女孩沒有回答。

  「我沒有。」

  他們走下樓梯,發現他仰面朝天躺在一堆幹床罩中間,他覺得自己不配睡在馬克斯的床墊上。

  「好,讓咱們瞧瞧——」羅莎舉起水桶,「他是不是還有氣。」

  「老天爺啊!」

  他的身上從胸口到頭部出現了一個橢圓形的水印,頭髮被水沖到了一邊,連睫毛上都在滴水。「你這是幹什麼?」

  「你這個老酒鬼!」

  「上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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