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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杜登德語詞典(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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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癡和穿軍裝的人 猶太人被遊街的那個晚上,這個白癡坐在廚房裡,狂飲著霍茨佩菲爾太太那苦澀的咖啡,還盼望能有支煙抽。他是在等待蓋世太保、士兵和警察——其中任何一個——來逮捕自己,他覺得這是他應得的報應。羅莎命令他去上床睡覺。莉賽爾心神不寧地在門口走來走去。他把她們都攆走了,獨自捧著腦袋一直等到第二天清晨。 沒有一個人來。 隨時隨地都可能響起敲門聲,都會傳來令人恐懼的話。 他們沒有來。 唯一的聲音是他本人發出來的。 「我都幹了些什麼啊?」他又一次自責。 「老天爺,我真想抽支煙。」他自己回答道,他已經四肢無力了。 有幾次,莉賽爾聽到他反復責怪自己,心裡不好受,想進去安慰他,可是她從來沒有見過一個男人如此悲傷。這天晚上,沒有什麼可以用來安慰他的,馬克斯走了,漢斯·休伯曼在等待接受懲罰。 廚房裡的碗櫃是他有罪的證據,他手掌上黏糊糊的東西提醒著他的所作所為。他的手肯定出汗了,莉賽爾想,因為她自己從手指到手腕都濕透了。 她在自己房間裡禱告著。 她把雙手和雙膝都放在床墊上。 「上帝,求求你,請你讓馬克斯活下來吧,求你了,上帝,請你……」 她的兩個膝蓋難受極了。 她的雙腳也疼痛難忍。 晨曦初露的時候,她醒了,連忙走到廚房。爸爸靠著桌子睡著了,嘴角還流著點口水。咖啡的味道十分濃烈。漢斯·休伯曼那愚蠢的善舉還殘留在空中,就像是一個數字或是一次講演,重複上幾遍後,就不會忘記了。 第一次,她沒有把他弄醒,但她再次推他的肩膀時,他猛地從桌上抬起頭來。 「他們來了?」 「不,爸爸,是我。」 他喝光了杯子裡剩下的咖啡,他的喉結動了動。「他們現在該來了。為什麼還不來呢,莉賽爾?」 這是個恥辱。 他們早該來抓他了,同時把這所房子掃蕩一遍,搜查他幫助猶太人或者犯叛國罪的證據,但是,馬克斯看來是白走了,他本來可以睡在地下室裡,或者繼續畫他的素描的。 「你不知道他們不會來,爸爸。」 「我早該想到不能給那人麵包的,可就是沒想到。」 「爸爸,你沒有做錯。」 「我不相信你的話。」 他站起來走出廚房,把房門敞開著。即使有許多人受到了傷害和侮辱,這還是一個可愛的早晨。 四天后,爸爸沿著安佩爾河走了很久,帶回來一張小紙條,放在餐桌上。 又是一個星期過去,漢斯·休伯曼還在等待對他的懲罰。他背上的鞭傷開始結疤。他把大部分時間都用來在小鎮上閒逛。迪勒太太朝他腳下吐口水,霍茨佩菲爾太太遵守了她的諾言,沒有繼續往休伯曼家門上吐痰,現在迪勒太太成了接班人。「我知道,」這個商店老闆咒駡著他,「你是個喜歡猶太人的下流胚。」 他悄悄走著,莉賽爾經常尾隨他來到安佩爾河的小橋上。他把兩支胳膊搭在橋欄杆上,上身探出橋去。騎自行車的孩子們從他身邊沖過,有時是大聲吵嚷著跑過去,腳板吧嗒吧嗒地踩在木板上。他對這一切都無動於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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