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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吹口哨的人(8)


  《吹口哨的人》和鞋子

  夏去秋來,日子就這樣一成不變地過下去。魯迪在希特勒青年團裡竭盡全力挺過來了。馬克斯每天做俯臥撐和仰臥起坐,還畫他的素描。莉賽爾四處尋找報紙來讀,然後把生詞寫在地下室的牆上。

  值得一提的是,他們每個人的生活方式都或多或少有些特別之處,有時這個人突顯出來,有時又落到後面幾頁去。其中,最重要的人物是魯迪,或者說,至少是魯迪和一片新近施過肥的運動場。

  十月下旬,一切如常。一個髒兮兮的男孩沿著漢密爾街走來。幾分鐘後,他的家人就能見到他了。他通常會謊稱希特勒青年團對每個人都增加了額外訓練,他的父母甚至可以聽到幾聲放聲大笑。可今天,他們卻聽不到這樣的話了。

  今天,魯迪完全沒有心思笑,也沒有心情撒謊。

  在這個星期三的下午,莉賽爾湊近魯迪看時,才發現魯迪·斯丹納沒有穿襯衣,而且,他的臉上全是憤怒的表情。

  「怎麼回事?」他拖著沉重的步子走過莉賽爾身邊時,她問道。

  他回轉身,把襯衣遞過來。「你聞聞。」他說。

  「是什麼?」

  「你聾了嗎?叫你聞聞衣服。」

  莉賽爾不情願地靠過來,聞到了褐色襯衣上傳來的一陣惡臭。

  「上帝啊,聖母瑪利亞!這不是——」

  男孩點點頭。「我的下巴上也有。我的下巴!沒吃進嘴裡真算運氣好!」

  「上帝啊,聖母瑪利亞!」

  「希特勒青年團的訓練場裡剛施了肥,」他又朝襯衣投去厭惡的一瞥,「我猜是牛糞。」

  「那個叫德舒爾的事先知道這事嗎?」

  「他說不知道,可他還咧著臭嘴嘲笑我。」

  「上帝啊,聖母瑪利亞!」

  「你就別老說這話了!」

  此時此刻,魯迪急需取得一次勝利。他在與維克多·切默爾的較量中敗下陣來,在希特勒青年團裡又忍受了一個接一個的折磨。他迫切需要取得一點小小的勝利,他決心要得到它。

  他繼續往家走,不過,走到水泥臺階時,他改變了主意。他慢慢地回到女孩身旁。

  他小心翼翼地試探著。「你知道什麼事才能讓我高興起來嗎?」

  莉賽爾退縮了。「要是你以為我會——在這種情況下……」

  他看上去對她非常失望。「不,我說的不是那個,」他歎了一口氣,走近她跟前,「是別的東西。」他思索了一陣,稍稍抬起頭,「看著我,我渾身髒兮兮的,有股牛糞或狗屎的味道,隨你怎麼說。還有,我像以前一樣餓得前胸貼後背了。」他停頓了一下,「我需要一次勝利,莉賽爾,真的。」

  莉賽爾明白。

  要不是他身上的那股味兒,她會靠近他的。

  偷東西。

  他們得去偷點東西。

  不。

  他們得偷到點東西。不管是什麼,越快越好。

  「這次就你和我兩個人去,」魯迪提議,「別叫上切默爾,也別叫舒馬克,只有你和我。」

  女孩無法反對。

  她雙手癢癢,心跳加速,嘴角一直掛著微笑。「聽上去不錯。」

  「那就一言為定。」儘管魯迪努力不洩漏興奮之情,他沾著牛糞的臉上還是露出了笑意。「明天就去?」

  莉賽爾點點頭。「明天。」

  他們的計劃完美無缺,只可惜少了一樣東西。

  他們沒有目標。

  水果早已過季。魯迪對洋蔥和土豆又不屑一顧。他們對奧圖·斯德姆和他自行車上載的農產品也不打主意了。偷他一次已經是不道德了,兩次就是十足的惡棍了。

  「那我們到底上哪兒去呢?」魯迪問。

  「我怎麼知道?是你出的主意,不是嗎?」

  「這不是說你就可以一點都不管了。不可能凡事都賴著我。」

  「什麼事賴過你了?」

  他們一路走,一路吵個不停。在郊外,他們看到了頭幾個農場。果園的果樹好像形容憔悴的雕像,樹幹灰濛濛的。他們抬頭看了看,除了空蕩蕩的樹枝和同樣空蕩蕩的天空,什麼也沒有。

  魯迪吐了口唾沫。

  他們穿過莫爾欽鎮往回走,一路上商量著。

  「迪勒太太的商店怎麼樣?」

  「那怎麼對付她?」

  「也許我們先說『萬歲,希特勒』,再偷東西就沒問題了。」

  他們在慕尼黑大街上漫無目的地遊蕩了近一個小時後,天色漸漸暗下來,他們已經快要放棄這個念頭了。「沒用的,」魯迪說,「我越來越餓了,看在上帝的份上,我都快餓死了。」他又走了幾步,然後停下來,扭頭看看。「你怎麼了?」只見莉賽爾靜靜地站在那裡,臉上出現了一種恍然大悟的表情。

  怎麼沒早點想到她呢?

  「怎麼了?」魯迪有點不耐煩了。「小母豬,出啥事了?」

  這個時候,莉賽爾還在猶豫。她真的能這樣幹嗎?她能這樣去報復那個人嗎?她能這樣去蔑視一個人嗎?

  她開始朝相反的方向走去。魯迪趕上她時,她放慢了腳步,心裡還在七上八下。畢竟,邪念已經產生了,濕潤的泥土讓種子開出了邪惡的花朵。她心裡掂量著自己能否真的要付諸行動。到下一個路口時,她停了下來。

  「我知道一個地方。」

  他們過了河,沿著山路向上走。

  格蘭德大街上每戶人家的大門都擦得鋥亮,屋頂上的瓷磚像精心梳理過的假髮,牆壁和窗戶裝飾得漂漂亮亮的,煙囪裡冒著一個個煙圈。

  魯迪駐足不前。「鎮長家?」

  莉賽爾認真地點點頭,停了一下後說:「他們解雇了我媽媽。」

  他們慢慢朝那裡走去。魯迪說天知道怎麼才能進去,可是莉賽爾知道。「你真是個孤陋寡聞的人,」她回答道,「孤——」可等他們觀察了通向書房的窗戶時,她不禁打了個寒戰。窗戶是緊閉著的。

  「怎麼辦?」魯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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