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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掘墓人手冊(10)


  「噓,我們得小聲點。」可他還是忍不住笑著寫下了這個詞,還畫了張圖畫。

  典型的漢斯·休伯曼的畫作 「爸爸,」她悄悄說,「畫上的我怎麼沒有眼睛?」 他摸摸女孩的頭髮,她已經完全沉迷到他的「詭計」裡了。「要是像這樣大笑的話,」漢斯休伯曼說,「就看不見眼睛了。」他擁抱了她一下,又注視著那幅畫,臉上帶著柔和溫暖的笑意。「下面該學T了。」他們學完了字母表,又進行了多次複習。然後,爸爸俯身對她說:「今晚就學到這兒吧?」 「再學幾個單詞吧?」他意志堅定。「行了。你早晨醒來的時候,我會給你拉手風琴。」 「謝謝,爸爸。」 「晚安,」一個無聲的微笑,「晚安,小母豬。」 「晚安,爸爸。」他關上燈,走回來坐在椅子上。莉賽爾在黑暗中睜大了雙眼,她還在看著那些單詞。

  友誼的味道 學習繼續進行。

  從接下來的幾週一直到夏天,午夜課堂都會在每晚的噩夢後開始。又發生了兩起尿床事件,漢斯休伯曼依舊重複著洗床單的活兒,然後接著進行寫寫畫畫的學習。淩晨時分,即使是小聲說話也顯得格外響亮。

  一個星期四,剛過了下午三點,媽媽讓莉賽爾準備和她一起去送洗好的衣物,爸爸卻另有打算。

  他走進廚房,說:「對不起,媽媽,她今天不跟你一起出去了。」 媽媽查看著洗衣袋,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哪個在問你,蠢豬?走,莉賽爾。」「她在讀書,」爸爸說著沖莉賽爾眨眨眼,臉上露出堅定的微笑,「和我一起讀書。我在教她讀書。我們要去安佩爾河上游,我練習手風琴的地方。」他的話終於引起了媽媽的注意。

  媽媽把衣物放到桌子上,準備給他們潑點冷水。「你說啥?」 「我覺得你聽得很清楚了,羅莎。」媽媽笑了。「你他媽的要教她學啥?」她的臉上皮笑肉不笑的,又給爸爸當頭一棒,「好像你挺能耐,你這只蠢豬!」廚房裡的人都等待著。爸爸開始反擊了。「我們替你去送衣服。」 「你這個下流——」她停下來考慮,髒話暫時沒從嘴裡蹦出來,「天黑前滾回來。」「天黑了我們就沒法讀書了,媽媽。」莉賽爾說。

  「你說啥,小母豬?」 「沒什麼,媽媽。」爸爸咧開嘴巴笑起來,他指指女孩。「書、砂紙、鉛筆,」他命令道,「還有手風琴!」她差點忘了帶上琴。不一會兒,他們就站在漢密爾街上了,手裡拿著書、樂器和洗衣袋。

  他們朝迪勒太太家走去,不時回頭看看媽媽是不是還站在門口監視他們。她的確這樣做了,還沖他們大聲嚷嚷,「莉賽爾,把衣服拿高點兒,別弄皺了!」 「好的,媽媽。」等他們又走了幾步。「莉賽爾,你穿得暖和嗎?」 「你說什麼?」 「肮髒的小母豬,你耳朵聾了!你身上穿得暖不暖和?待會兒會更冷的!」在拐彎處,爸爸彎下腰系鞋帶。「莉賽爾,」他問,「能幫我卷支煙嗎?」 沒有什麼比這更讓她高興了。

  他們一送完衣服就往回走,來到安佩爾河邊。這條河從小鎮旁邊流過,朝著達豪集中營的方向流去。

  河上有一座用長長的木板搭成的橋。

  他們坐在離橋三十多米遠的一片草地上,寫下一個個單詞,並大聲朗讀著這些單詞。夜幕降臨時,漢斯拉起了手風琴。莉賽爾看著爸爸,欣賞著他的演奏,雖然她沒有馬上注意到那晚爸爸拉琴時臉上複雜的表情。

  爸爸的臉 他的眼神游離而迷茫,從他臉上看不到任何答案。

  至少現在看不出。

  他身上起了點變化,微小的變化。

  她看出來了,不過,要等到後來所有真相都浮出水面時她才能明白這一切。她沒有看到過爸爸拉琴時走神,她不瞭解漢斯休伯曼的手風琴的故事。在不久的將來,這個故事會在一天淩晨到達漢密爾街三十三號,外面穿著肩頭皺巴巴的,滿是褶子的夾克,隨身攜帶著一個手提箱,一本書,還有兩個問題。這是一個故事。故事之後的故事。故事裡的故事。

  至於說現在,只用在乎莉賽爾一個人的感受,她沉醉在音樂中。

  她躺在茂密的草叢中。

  她閉上雙眼,聆聽著每一個音符。

  當然,也有讓她煩心的事。有幾次,爸爸差點對她發火了。「快點,莉賽爾,」他會催促她,「你知道這個單詞,你知道的!」她總是在一切看上去挺順利的時候出岔子。

  天氣晴朗的時候,他們下午就去安佩爾河邊學習。天氣不好的時候,他們就在地下室裡學習,這主要是因為媽媽的緣故。起初,他們是打算在廚房裡學習的,可惜不現實。

  「羅莎,」有一回,漢斯忍不住打斷了她那滔滔不絕的話匣子,「你能幫幫忙嗎?」 她從爐子上抬起頭看看他。「啥事?」「我請求你也好,懇求你也好,拜託你把嘴巴閉上五分鐘,行嗎?」 你可以想像得出媽媽的反應。

  最後他們只好搬到地下室去。

  地下室裡沒有電燈,他們就拿了一盞煤油燈下去。漸漸地,從學校到家裡,從河邊到地下室,從風和日麗的日子到陰雲密布的日子,莉賽爾學會了讀書和寫字。

  「要不了多久,」爸爸告訴她,「你就是閉上眼睛都能夠讀那本可怕的掘墓的書了。」 「我就可以從那些小矮人的班上升級了。」 她的話裡包含著很強的自尊意識。

  一次,在地下室上課時,爸爸沒有用砂紙(砂紙快用光了),他拿出了一支刷子。休伯曼家沒有什麼奢侈品,但油漆管夠,用在莉賽爾的學習上是綽綽有餘。爸爸說一個單詞,女孩就要大聲拼出來,並寫在牆上,一直到她說對寫對為止。過了一個月,這面牆上寫滿了單詞,爸爸會再刷上一層水泥。

  在地下室學了好些個晚上以後,莉賽爾蹲在盥洗室裡,聽到了廚房裡傳來的說話聲。

  「你身上臭死了,」媽媽對漢斯嚷道,「一股子煙味和煤油味。」莉賽爾坐在水裡,琢磨著爸爸衣服上的那股子味道。那不是別的味道,那是友誼的味道,她在自己身上也能聞到同樣的味道。她笑著聞聞自己肩膀上的味道,連洗澡水漸漸冷了都渾然不覺。

  校園裡的重量級冠軍1939年的夏天匆匆過去了,至少莉賽爾是匆匆過完了這個夏天。她的時間花費在如下方面:和魯迪及別的孩子在漢密爾街上踢足球(他們一年到頭都可以玩這項運動),和媽媽一起到鎮上送衣服,還有讀書識字。夏天仿佛才剛剛開了個頭就結束了。

  這一年的下半年,發生了兩件事情。

  1939年9月到11月 1. 第二次世界大戰開始了。

  2. 莉賽爾 梅明格成了校園裡的重量級冠軍。

  戰爭開始的那天,莫爾欽鎮天氣涼爽,我的工作量卻從此大大增加了。

  全世界都沸騰了。

  各種報紙都在標題上大肆渲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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