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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黑奴竟然在白日做夢(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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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人微笑著說道:「我想,我的化妝還不錯吧。只需要一點點胡桃汁,就可以把我的黃皮膚變成現在這種淡雅的淺棕色。我把頭髮也染黑了。所以你看,我一點兒也不像告示上懸賞的那個黑奴了。」 「可是,喬治,你這個遊戲可真是太危險了。如果是我的話,我可不贊成你這麼做。」 喬治說道:「我自己可是敢做敢當。」他的臉上依然帶著自豪的笑容。 在這裡我們得插幾句,喬治繼承了他父親的白人血統。他的母親命可真苦,生了一群不知父親是誰的孩子。因為她長得天生美貌,所以便成了主人泄欲的工具。喬治繼承了肯塔基一家豪門望族的歐羅巴人的英俊面孔和那堅韌不拔的傲氣。從他母親那裡他只接受了一點兒混血兒的淺黑色的皮膚,可是這些問題都被他那雙黑眼睛掩蓋住了。因此,只要在皮膚和頭髮的顏色上做少許的改變,他就會變成現在這副樣子了。而且他那天生的優雅和紳士風度,使他能夠輕輕鬆松地成功扮演目前這份具有挑戰性的角色——一個帶著僕人出外旅行的紳士。 威爾森先生與生俱來的是善良,可是他膽子小,遇到芝麻大點的事,也會過度地緊張焦躁。此時,他來來回回地在屋子裡踱著步子,心裡頭七上八下的。他既想幫喬治的忙,又怕違反有關法紀。這兩種想法搞得他矛盾至極。他一面踱著步一面說: 「那麼,喬治,我覺得你是在逃亡了——逃離開你法定的主人,是不是,喬治?——對於這一點我並不感到吃驚——可是喬治,我很難過,真的,十分難過——我想這是我必須跟你說的,喬治——這是我的義務。」 喬治平靜地問道:「先生,你為什麼要難過呢?」 「為什麼?還不是因為你非得以身試法,來違抗你的國家的法律啊。」 喬治沉重而又苦澀地說道:「我的國家!我除了墳墓以外,難道還會有什麼國家嘛——我真恨不得上帝讓我早點死才好呢!」 「哎,這可不行呀,喬治——這可不行呀——你千萬不要這樣說呀,這可是天大的罪過呀——這可是有悖於《聖經》的教義的呀!不錯,喬治,你是遇上了一個狠心的主人——他的所作所為是無法饒恕的——我根本不想幫他說話。可是你應該知道天使是怎麼樣地讓黑格心甘情願地回到她主母那兒去並且服從她的;聖徒也打發奧內希姆回到他的家裡去了。」 「別跟我搬弄《聖經》上的話了,威爾森先生,」喬治睜大眼睛說道,「你別說了,我妻子也是個基督徒,如果我能逃到我想去的地方,我也想做個基督徒。跟我這種境遇的人搬弄《聖經》,難道不是讓我徹徹底底地背叛基督嗎?我要向無所不能的上帝控訴——把我的遭遇告訴他,我想問問他,我尋找我的自由,這難道有錯嗎?」 這好心的人邊說邊摸著鼻子說:「你這樣想是情理之中的,喬治,真的,很自然。可是我想勸你克制這種激動。我確實為你感到難受,你的情形很糟,確實很糟,可是聖徒說『人人都要安分守己』你明白嗎?喬治,我們都要順從天命。」 喬治站在那兒,高昂著頭顱,雙臂緊緊抱在寬闊的胸前,一絲苦苦的笑,使得他的雙唇扭曲了。 「我在想,威爾森先生,如果有一天印第安人搶走了你的妻子兒女,還讓你替他們一輩子種莊稼,你是不是還認為應該安分守己呢?我看如果是讓你碰上一匹走失的馬,你准會認為那才是天意呢,對吧?」 那小老頭聽了這個比喻,驚異得眼睛都瞪圓了。但是,儘管他不是個很容易說服別人的傢伙,但遠遠比那些喜好爭論此類問題的人們知趣,他懂得沒有什麼話可說時,就應該閉上嘴巴。所以他就站在那邊,一面小心地拉平雨傘上所有的折皺,一面又將他那番勸戒囉囉唆唆地說了一遍:「喬治,你知道,你一定知道,我是一直很想幫你的,我說的話都是為了你,可你現在冒這個險,實在是凶多吉少,你能保證冒險會成功嗎?如果你被抓住了,你以後的日子會比現在糟多了。他們會肆無忌憚地把你折騰到半死不活,再把你賣到南方去受罪。」 喬治說:「威爾森先生,我確實是在冒險,這點我知道得很清楚,可是——」他猛然將大衣敞開,露出來兩支手槍和一把匕首。「你看,他們想都別想將我弄到南方去!妄想!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我至少可以為自己爭取到六英尺自由的土地——這應該是我在肯塔基擁有的另一塊,也是最後一塊領土了。」 「哎,喬治,你這想法可是太可怕了,喬治,你不顧死活了。這樣做,我真擔心,你是在觸犯國家的法律呀。」 「威爾森先生,你又在說我的國家了,你是有個國家,可是我卻沒有國家,那些像我一樣天生就是個奴隸的人也沒有國家。沒有一個法律是保護我們的。法律不是我們制定的,也不是經過我們同意的——我們和法律一點兒關係也沒有;法律只不過是他們那些人用來鎮壓我們的手段罷了。難道我沒有聽說過你們七月四日的演說嗎?每年的七月四日都是這麼回事。你們跟我們說,政府是在民眾的允許下才可以取得法定的權力的。如果一個人聽到了這些,難道他能不想一想嗎?難道他不會把你們所說的與你們所做的對比一下,從而得出什麼結論嗎?」 如果把威爾森先生的腦袋比做一團亂麻,是再恰當不過的了——毛乎乎的,軟綿綿的,不明不白,稀裡糊塗,但是卻滿懷慈愛,他是真心實意地同情喬治的,也有點兒理解喬治那高昂的情緒,因為這確實對他有所感染;但同時,他又覺得有必要繼續勸一下喬治。 「你明白,作為朋友,我非得再說一次。喬治,你可千萬不要再這樣做了。喬治,處在你這個地位的人如果有這種想法,那是再危險不過的了,實在是太危險了。」威爾森先生坐在桌子旁,緊張地擺弄著雨傘的手柄。 喬治邊說邊走到威爾森前面坐了下來,「你看,威爾森先生,我就坐在這兒,不管怎麼看,我和你不都是一個樣,不都是個人嗎?你看看我的身體——我的手——我的臉,」說到這兒,他自豪地挺直他的身子,「我不也是個人嗎?我不也跟別人一個樣嗎?聽我說,威爾森先生,我的父親是你們肯塔基州的一個紳士,可是他卻根本不把我當成兒子般看待,臨死的時候,讓人把我和他的那些狗呀馬呀一起拍賣去抵債。我眼睜睜地看著我的母親和她的七個孩子一起兒被拍賣。我的母親親眼看到她的七個孩子一個一個地被不同的主人買走。我是她最小的孩子,她跪在我那老東家面前,懇求他把我們母子倆一起買下,這樣的話,她最起碼可以照顧一下我。可是他一腳踢開了她,我親眼看見他用一雙沉重的靴子踢她。他把我綁在馬背上領回家去。臨走時,我聽見她在痛苦地哀號著。」 「那麼以後又發生了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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