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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議員也是一個普通人(4)


  「我有丈夫,但他另有主人。那個人對他很厲害,不允許他來看我,對我們也不好,他還說要把我丈夫賣到南方去——也許我再也見不到他了。」

  如果讓一個隻會觀察事物表面現象的人來判斷的話,這女人一定是一個冷漠無情的人,因為她說話時語氣是那樣平靜;但她那雙烏黑發亮的雙眸以及從中透露出的藏於內心的悲傷卻向我們說明,事實並不是這樣的。

  「可憐的女人,你打算到哪裡去呢?」博德夫人問道。

  「我想去加拿大,只要我知道加拿大在什麼地方。那兒離這裡很遠嗎?」她抬起頭望著博德夫人的臉,目光是那樣的單純並充滿了信賴。

  「可憐的人啊!」博德夫人小聲自語著。

  「真的很遠嗎?」女人急切地問道。

  「可憐的孩子,那比你想像中要遠得多了,」博德夫人說,「我們會盡力幫助你的。蒂娜,在你房間靠近廚房那邊為她搭一個床鋪。讓我想想早上時能為她做些什麼事情。可憐的人兒,你不要再擔驚受怕了,相信上帝吧,他會保護你的。」

  博德夫婦再次返回起居室。夫人坐在火爐旁的小搖椅上,隨著搖椅的晃動她不斷思索著。博德先生則在屋裡踱來踱去,口中不停地說著:「呸!太不好處理了!」最後,他快步走到博德夫人面前說:「哎,老伴兒,她今天晚上就得離開這兒,那幫追趕她的人明天早晨就會到達這裡,如果只有那個女人,那她可以老實地躺在這裡直到事情的風頭過去;但即使有一隊步兵和騎兵也不會看住那個小孩子的,我敢說,他會讓事情洩露的,只要他在門口或窗子前伸一下頭就行了。而且,如果有人看到我和他們混在一起,那我就麻煩了。不行,他們今天晚上就得離開。」

  「今天晚上,這怎麼能行呢?讓他們到哪兒去?」

  「嗯,這個我知道。」議員邊說著邊穿著靴子,才伸進一半,他就停下來了,用雙手抱著膝蓋,似乎在想著什麼事情。

  「討厭,真是太難處理了!」他終於又說道,並開始系鞋帶,「但現實就是這樣的。」穿好了一隻靴子,議員又手拿另一隻靴子坐在那兒盯著地毯的圖案沉思起來,「必須要這樣做,儘管,但也未必——不管那麼多了!」他心事重重地望著窗外穿好了另一隻靴子。

  博德夫人言行謹慎,她一生從沒有說過「我說得對吧!」現在,她很清楚地知道丈夫的想法,但她還是非常理智,努力不讓自己去干涉他,她只是靜靜地坐在椅子上,看上去隨時準備聽從丈夫——她的國王的想法,現在只是等他想好後宣佈了。

  「你知道,」他說,「過去,我有個叫梵·特魯普的委託人。他是肯塔基人,他釋放了自己所有的奴隸,他還在小溪上游幾英里處的森林深處買了塊地,除非特意去那兒,否則幾乎沒有人會去那兒,所以短時間內那裡還不會被發現。在那裡,她會很安全的。不過麻煩的是,今天晚上只有我能駕馬車去那裡。」

  「為什麼呢?卡喬是很擅長駕車的。」

  「嗯,但問題是你必須兩次穿過小溪,第二次時會很危險,除非他比我熟悉那裡。我曾經多次騎馬從那兒路過,我知道應該在哪兒轉彎。所以,你看,我們別無選擇。卡喬必須在十二點鐘時把馬車套好,並要小心,別弄出聲響。我會帶她去那兒。為掩人耳目,卡喬要送我去附近的酒店,然後乘坐到哥倫布的驛車,大概它會在三點或四點從那兒經過。這樣,人們會認為我是為乘坐驛車才坐馬車來的。明天一早,我就要著手進行工作了。我想,事情過後,我會感到慚愧的。不過,去死吧,我現在顧不上那麼多了!」

  「在這種情況下,約翰,你的心比你的頭腦好多了,」博德夫人把柔嫩的小手放在丈夫手上說,「如果我瞭解你沒有甚過你的話,我怎麼會愛上你呢?」說著話,小婦人的眼睛已是淚光點點,看上去是如此地俊美迷人以至於議員也認為自己是太聰明了,能讓這個美麗的尤物如此深深地愛他。此時,他只是默默地走了出去,去查看馬車是否已經準備停當。但走到門口時又猶豫了片刻,然後他又走了回來,對夫人說:「瑪莉,我不知道你對此事的看法,但我認為那個小哈裡是一個問題。」說完,他迅速轉過身,帶上門走了出去。

  博德夫人打開隔壁臥室的門,把手中的蠟燭放在了一個木櫃頂上,從牆上的凹處取出鑰匙,若有所思地把鑰匙插入鎖眼,接著又停了下來。就像大多數男孩喜歡的那樣,兩個兒子緊跟在媽媽的後面,一句話也不說,但同時以一種意味深長的眼光看著他們的媽媽。哎,天下的母親們,你打開家中的抽屜或儲藏室時,是否會覺得像是重新打開一個小的墳墓呢?如果沒這種感覺,那你們都是很幸福的。

  博德夫人慢慢打開抽屜,抽屜裡面放著款式各異的外套,一大堆圍脖,一排排小襪子,有些紙包裡還包著腳趾處已經磨破的鞋子。裡面還有玩具馬車,陀螺和一個球,這些都是她眼含熱淚強忍悲痛收集的有紀念意義的物品。她坐在抽屜旁邊,以手掩面哭泣起來,眼淚從手指縫中流出,滴到了抽屜裡面,忽然,她抬起頭,急忙從裡面揀了些最普通最耐用的衣服,並包在了一個小包內。

  「媽媽,你要把這些東西送給別人嗎?」一個孩子輕輕地碰了碰她的胳膊說。

  「親愛的孩子,」她的語氣溫和而誠懇,「如果我們親愛的亨利在天堂中知道這件事的話,他也會為我們的做法高興的。我是不會把這些衣服送給那些普通人或那些快樂高興的人,我要把它們送給那位比我更加難過更加悲傷的母親,而且我們這些衣服也會送去上帝的保佑與祝福。」

  在這個世界上,有這樣的善良人,他們為別人都會變悲傷為喜悅,他們那個隨著淚水掩埋於地下的對人世的夢想,成為了一粒種子,它長出的鮮花和芳香的油脂醫治了許多孤單困苦無所依靠的人的心靈創傷。現在坐在燈光下的這位柔柔弱弱的小婦人便是這樣的善良人之一。她一邊流著眼淚,一邊從自己早逝的孩子留下的物品中揀了一些送給那個無家可歸的可憐孩子。

  然後,博德夫人打開衣櫃並從中取出了兩件雖然不起眼但非常實用耐穿的長裙。她端坐在工作臺前面,身旁放著針線、剪刀和頂針,靜靜地忙著按照丈夫所說的把衣服放得長些,她就這樣忙碌著,直到屋角的鐘敲了十二下。此時,門口傳來車輪低沉的咯吱聲。

  「瑪莉,」博德先生邊說邊走進門來,他的手中拿著大衣,「你快把她叫醒,我們馬上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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