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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八


  「它並不像貝來羅豐特的馬那樣叫佩加索,」憂傷婦人說,「也不像亞歷山大的馬那樣叫布塞法羅,不像瘋狂的羅蘭的馬那樣叫布裡利亞多羅,更不叫巴亞爾特,那是雷納爾多斯·德蒙塔爾萬的馬;它不像魯赫羅的馬那樣叫弗朗蒂諾,也不叫布特斯或佩裡托亞,據說那是索爾的馬;它也不叫奧雷利亞,哥特人倒黴的末代國王羅德裡戈就是騎著那匹馬參戰,結果喪命亡國的。」

  「我敢打賭,」桑丘說,「既然那麼多名馬的響亮名字它都不用,它肯定也不會採用我主人那匹馬的名字羅西南多,而這個名字顯然比所有馬的名字都強。」

  「是的,」憂傷婦人說,「不過這匹馬的名字也起得很合適。它叫『輕木銷』,因為它是用木頭做的,額頭上有個銷子,而且跑得飛快。論名字,它完全可以同馳名的羅西南多比美。」

  「名字倒不錯,」桑丘說,「可是用什麼樣的韁轡來駕馭它呢?」

  「我剛才說過了,」三擺裙夫人說,「就靠那個銷子。騎馬的人把銷子往這邊或那邊擰,就可以任意操縱它,或者讓它騰雲駕霧,或者讓它掠地飛翔,或者不高不低,這是最好的,辦事要有條理就得這樣。」

  「我倒想見見這匹馬,」桑丘說,「不過,若想讓我騎到它的鞍子上或屁股上去,那可別指望。我騎驢時要坐在比絲綿還軟的馱鞍上,才勉強能走穩,現在要我騎在木馬的硬屁股上,什麼墊子都沒有,那怎麼行呢!我可不願為了去掉別人臉上的鬍鬚而讓自己受罪。誰覺得合適誰就去做,我可不想陪我的主人跑那麼遠,況且,這不像使我的女主人杜爾西內亞解脫魔法,根本用不著我去管什麼去掉鬍鬚的閒事。」

  「用得著,」三擺裙夫人說,「而且你應該管。我覺得若是沒有你,我們什麼事情也做不成。」

  「我的天啊!」桑丘說,「主人征險同侍從有什麼相干呀?他們征險成功,獲得美名,卻要我們去吃苦受罪,這像什麼話!如果騎士小說的作者寫上『某某騎士完成了什麼征險,但這是在他的侍從某某的幫助下完成的,沒有侍從的幫助,騎士根本不可能完成這次征險』……那倒也成。可書上只是乾巴巴地寫:『三星騎士唐帕拉裡波梅農完成了某次征險,降伏了六個妖怪。』卻隻字不提侍從,好像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侍從似的,其實,侍從一直跟隨在左右嘛!各位大人,我現在再說一遍,讓我的主人隻身前往吧,他一定會馬到成功。我要留在這裡陪伴我的女主人公爵夫人。很可能在我的主人回來時,杜爾西內亞夫人的事情已大有好轉了。我寧願在這裡抽空打自己一頓鞭子,把自己打得渾身是傷。」

  「即使這樣,如果有必要,你還是得陪你的主人去,好桑丘,這麼多的好人都在求你呢。不能僅僅因為你害怕,就讓這些女僕永遠滿臉鬍鬚,那可是件丟人的事。」

  「我還得再喊一遍我的天啊!」桑丘說,「如果是為一些幽居的女人或慈善堂的女孩做善事,那麼男子漢作出冒險犧牲或許還值得;可如果是為了去掉女僕臉上的鬍鬚而受罪,那就太冤枉了!我倒寧願看到,從老太太到小姑娘,從嬌聲嬌氣到白皮嫩肉的,一個個都長上鬍鬚!」

  「你對女僕們太過分了,桑丘朋友。」公爵夫人說,「你太偏信藥劑師的話了。你肯定是錯了。我家有的女僕可以說是女僕的楷模。我身邊這位唐娜羅德裡格斯就無可挑剔。」

  「隨您怎麼說,」唐娜羅德裡格斯說,「上帝反正會判明是非。無論我們好還是不好,長鬍鬚還是不長鬍鬚,都像其他女人一樣是從娘肚子裡出來的,上帝既然讓我們來到這個世界上,就知道該如何安排我們。我只接受上帝的憐憫,不接受什麼鬍鬚!」

  「行了,唐娜羅德裡格斯夫人、三擺裙夫人以及其他各位,」堂吉訶德說,「我希望老天會憐惜你們的痛苦,桑丘也會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只要『輕木銷』一到,我就與馬蘭布魯諾交手,准能去掉你們臉上的鬍鬚,用快刀把馬蘭布魯諾的腦袋從他的肩膀上砍下來。上帝有時會讓好人受苦,可是並不永遠如此。」

  「啊!」憂傷婦人說道,「讓天上所有的星星都用溫和的目光看著您吧,英勇的騎士,讓它們給您以運氣和勇氣,來保護這些被人唾棄的女僕吧。藥劑師憎惡她們,侍從議論她們,侍童也欺騙她們。她們年輕時沒做修女卻當了女僕,真是邪了門,活該受罪!我們這些倒黴的女僕,即使是特洛伊王子赫克托的直系後代,也還是要被我們的女主人以『你』相稱,也許這樣她們就覺得自己是女王了。啊,巨人馬蘭布魯諾啊,你雖然是魔法師,卻言而有信,趕緊派那舉世無雙的『輕木銷』來吧,快來結束我們的不幸吧!假如天氣熱了,我們仍長著鬍子,那可就糟了!」

  三擺裙夫人這番傷心之言使所有在場的人都流下了眼淚,連桑丘也不例外。他心想,若能除去這些令人尊敬的臉龐上的鬍鬚,即使陪主人走到天涯海角,他也心甘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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