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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二


  「這點我敢肯定,」桑丘說,「他們肯定會把他像切石榴或熟透了的甜瓜似的從頭到腳劈開。他們若是發起怒來可叫人夠受的!我憑我的信仰發誓,我敢肯定,假如雷納爾多斯·德蒙塔爾萬聽見了這小子說的話,准會一個嘴巴打得他三年說不出話來。誰要是惹了他們又想逃出他們的手心,那才是怪事呢。」

  公爵夫人聽了桑丘的話覺得很可笑。她覺得桑丘比堂吉訶德更滑稽更瘋癲。當時在場的許多人也都這麼想。

  堂吉訶德終於平靜下來了。宴請結束,撤去臺布,又來了四個侍女。其中一個手裡端著一個銀盤,另一個端著一個洗手盆,也是銀的,還有一個肩上搭著兩塊極白極高級的毛巾,最後一個裸露著半截胳膊,她那雙雪白的手上托著一塊那不勒斯出產的圓形香皂。託盤的侍女走過來,瀟灑而又靈活地把盤子舉到堂吉訶德的鬍子下面。堂吉訶德一句話也沒說,對眼前這個侍女的舉動感到驚奇,以為這是當地的什麼習慣,不洗手反倒洗鬍子,於是他盡可能地把鬍子往前湊。端洗手盆的侍女立刻往堂吉訶德的臉上撩水,拿香皂的侍女用手在堂吉訶德的臉上急速地抹香皂,堂吉訶德老老實實地任憑她塗抹,結果不僅他的鬍子,而且他的整個臉甚至眼睛上都是雪花似的香皂沫了,堂吉訶德只好使勁閉上眼睛。公爵和公爵夫人不知其中實情,只是眼睜睜地看著侍女們到底要幹什麼。待堂吉訶德臉上的香皂沫有一拃厚時,塗香皂沫的侍女推說沒有洗臉水了,叫端盆的侍女去加水,讓堂吉訶德等著。堂吉訶德只好等在那裡,當時他那可笑的樣子可想而知。

  當時在場的人很多,大家都看著堂吉訶德。他們見堂吉訶德把他那深褐色的脖子伸得足有半尺長,緊閉著眼睛,鬍子上全是香皂沫,實在令人忍俊不禁。侍女們都低著頭,不敢看自己的主人。公爵和公爵夫人覺得這些侍女既可氣又可笑,不知該如何是好,到底是對她們的惡作劇進行懲罰呢,還是為她們把堂吉訶德弄成這個樣子,給大家帶來了快樂而給予獎勵。端水盆的侍女回來後,她們為堂吉訶德洗了臉,拿毛巾的侍女為堂吉訶德仔細擦乾了臉。然後,四個侍女一齊向堂吉訶德深深鞠了一躬,準備離去。可是公爵為了不讓堂吉訶德看破這個惡作劇,便叫過端盆子的侍女來,對她說:

  「過來幫我洗洗,你看水還沒用完呢。」

  侍女很機靈,走過來像對堂吉訶德那樣把盆子端給公爵,並且迅速而又認真地為公爵洗臉塗香皂,並且為公爵把臉擦乾淨,然後鞠躬退了出去。事後才得知,原來公爵覺得如果不像堂吉訶德那樣也給他洗洗臉,侍女們肯定會因為她們的惡作劇而受到懲罰。既然同樣為公爵洗了臉,事情就可以巧妙地掩飾過去了。

  桑丘仔細地看著這種洗臉方式,心裡想:「上帝保佑,這個地方是否像給騎士洗鬍子一樣,也有為侍從洗鬍子的習慣?無論對上帝而言還是對我而言,顯然都需要這麼洗洗。若是再能用剃刀刮刮鬍子,那就更妙了。」

  「你說什麼,桑丘?」公爵夫人問。

  「我是說,夫人,」桑丘說,「我聽說過在別處王宮貴府吃完飯要洗手,但從沒聽說過要洗鬍子。到底還是活得越久越好,這樣見識就更多。誰說活得越長,倒黴就越多呀?這樣洗洗鬍子畢竟不是受罪嘛。」

  「別著急,桑丘,」公爵夫人說,「我讓侍女們也給你洗洗鬍子,以後必要時甚至可以給你大洗一通。」

  「只要現在能給我洗洗鬍子我就知足了,」桑丘說,「至於以後怎麼樣,那就看上帝怎麼說了。」

  「當差的,」公爵夫人對餐廳侍者說,「你就按這位好桑丘要求的去做吧,他要怎麼辦就怎麼辦。」

  侍者說他願全力為桑丘效勞,說完就帶著桑丘去吃飯了。只剩下公爵夫婦和堂吉訶德天南海北地聊天,不過,都沒離開習武和遊俠騎士的話題。

  公爵夫人請堂吉訶德描繪一下杜爾西內亞的美貌和面孔,說堂吉訶德對此肯定有幸福的回憶,據她所知,杜爾西內亞夫人的美貌不僅名揚四海,而且連曼查都知道了!堂吉訶德聽了公爵夫人的話,長歎一聲說道:

  「假如我能夠把我的心掏出來,放在您面前這張桌子上的一個盤子裡,您就可以看見印在我心上的倩影,用不著我再費口舌描述她那難以形容的美貌了。不過,為什麼要讓我來仔細描述舉世無雙的杜爾西內亞的美貌呢?這件事也許別人更能勝任,像帕拉西奧、蒂曼特斯、阿佩勒斯,可以用他們的畫筆,利西波可以用他的鏤刀,把杜爾西內亞的相貌刻畫在大理石和青銅器上;還有西塞羅和德摩斯梯尼,可以用他們的文辭來讚美她。」

  「什麼是德摩斯梯尼文辭,堂吉訶德大人?」公爵夫人問,「我還從來沒聽說過呢。」

  「『德摩斯梯尼文辭』就是『德摩斯梯尼的文辭』,就好比說『西塞羅文辭』是『西塞羅的文辭』一樣。他們兩位是世界上最偉大的文辭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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