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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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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桑丘謊稱杜爾西內亞夫人中了魔法的巧計以及其他真實趣事 這部偉大著作的作者在寫到此章時,說他怕人們不相信,本想把本章略去。堂吉訶德的瘋癲在本章達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使得世界上任何大瘋子都自愧不如。 不過最後,儘管作者有此顧慮,還是據實把這些事情寫了出來,沒有任何增刪,以免留下任何可能被認為是編造的口實。作者說得有道理,因為事實即使再扯也扯不斷,總是在謊言之上,就像油總浮于水上一樣。作者接著寫道:堂吉訶德藏在托博索附近的小樹林或者聖櫟樹林裡,讓桑丘回到城裡,讓他代表自己去同杜爾西內亞談,請求她允許這位心已被她俘虜的騎士去拜見她,請她屈尊為自己祝福,以便自己能逢凶化吉,遇難呈祥。如果桑丘辦不到這些事情,就不要回來見他。桑丘立刻答應,一定像上次那樣帶回好消息來。 「你去吧,桑丘。」堂吉訶德說,「當你去尋找的那個美麗的太陽在你面前發出光芒時,你不要眼花繚亂。你比世界上所有遊俠騎士的侍從都幸運!你把她接見你的情況都記住,別忘了,例如,你向她陳述我的旨意時,她的臉色是否變了;聽到我的名字時,她是否顯得心慌意亂;如果她本來是在她那奢華的會客廳裡坐著,你看她是否忽然在墊子上坐不住了;如果她是站著,你看她是否一會兒這只腳踩著那只腳,一會兒又那只腳踩著這只腳;她回答你的話時是否總要重複兩三遍;她是否一會兒由和藹變得嚴肅,一會兒又由冷淡變得親熱;她的頭髮本來並不亂,可她是否總用手去捋理;總之,夥計,你注意觀察她的所有動作。如果你能如實地向我陳述,我就能得知她內心深處與我的愛情有關的秘密。假如你原來不知道,桑丘,那麼你現在就應該知道,情人之間在牽涉到他們的愛情時,外觀的動作往往是他們靈魂深處信息的極其準確的反映。去吧,朋友,願你帶去一個比我順利的機遇,又帶回一個更好的結果。現在,我只好孤苦伶仃地在這裡惴惴期望著這個結果了。」 「我速去速回,」桑丘說,「請您寬心,我的大人。您的心眼兒現在小得比芝麻粒大不了多少。您該想想,人們常說,『心寬愁事解』,還說『沒鹹肉,就沒有鉤子①』。俗話還說,『出乎意外,兔子跳來』。我是說,雖然咱們晚上沒有找到咱們夫人的宮殿,可現在是白天了,我想也許會在咱們意想不到的時候找到它。等找到了,我自有辦法對她說。」 -------- ①原句應為「本希望得到鹹肉,卻連掛肉的鉤子都沒見到」,即希望越大,失望越多。桑丘在此處說錯了,而下句堂吉訶德卻誇桑丘運用俗語得當,形成諷刺意義。 「的確,桑丘,」堂吉訶德說,「咱們談事情時,你總是能恰到好處地運用俗語。但願上帝能讓我得到比我的預期更多的佳運。」 堂吉訶德剛說完,桑丘就轉身抽打他的驢走開了。堂吉訶德依然騎在馬背上腳不離鐙,手不離矛,滿腹愁腸,思緒萬千。咱們暫且不提堂吉訶德,先看看桑丘吧。桑丘此時同樣憂心忡忡,思慮百般,並不亞于他的主人。剛一離開樹林,他就回過頭去,見堂吉訶德沒跟上來,便翻身從驢背上跳下,坐在一棵樹下,自問自答地說起來: 「『告訴我,桑丘兄弟,現在你到哪兒去?』『是去尋找你丟了的那頭驢?』『不,不是。』『那你找什麼?』『我要找的東西非同小可,我要尋找一位公主,可以說她把美麗的太陽和所有天空都集於一身了。』『你想到哪兒去找她呢,桑丘?』『到哪兒,托博索大城唄!』『那好,是誰派你去的?』『是除暴除孽的、逢渴者給吃的、逢餓者給喝的曼查的著名騎士堂吉訶德。『『那很好。你知道她家在哪兒嗎,桑丘?』『我的主人說應該是在王宮或者深宅大院裡。』『你原來是否見過她?』『我和我的主人都沒見過她。』『那麼,如果托博索的人知道你是來勾引公主、騷擾婦人後,棒打你的肋骨,打得你體無完膚,那不是活該嗎?』『如果他們不知道我是受託而來,那樣做也許還算有道理。不過—— 你是使者,朋友, 責任不在你,不。』 「『你可別信這個,桑丘,曼查的人很好,但是火氣也盛,不許任何人對他們不恭,所以趁人沒發現,你別再找倒黴。』『婊子養的,滾蛋!』『天公,你打雷到別處去!』『真是為討別人歡心,想找三條腿的貓,而且,這樣在托博索找杜爾西內亞,簡直是大海裡撈針!』『我怎麼這樣說話呢,准是魔鬼鬧的,沒別人!』」 桑丘自言自語地說著,最後他說道:「現在好了,凡事都有解決的辦法。除非死亡降臨到我們頭上,誰都逃脫不了死亡的桎梏。種種跡象表明,我的主人是個瘋子,我也快跟他差不多了。我比他笨,還得跟隨他,服侍他。看來真像俗話說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不看在哪兒生,關鍵是在哪兒長』。就因為他是瘋子,所以常常把這種東西說成是那種東西,把白的看成是黑的,把黑的當成白的。例如,他把風車當成巨人,把修士的騾子當成駱駝,把羊群看成敵軍,還有其他一些諸如此類的事情。既然這樣,就不難讓他相信,我隨便碰到的農婦就是杜爾西內亞夫人。如果他不信,我就發誓。他若還是不信,我就再三發誓。他若是堅持不信,我就一口咬定,不管怎麼樣,絕不鬆口。也許堅持到最後,他見我沒把事情辦好,以後就不會再派我送這類的信了。不過我想,他也許會認為是某個對他懷有惡意的魔法師跟他過不去,改變了杜爾西內亞的模樣吧。」 這樣一想,桑丘的精神就不緊張了。他覺得事情已經辦妥,就在那裡一直待到下午,讓堂吉訶德以為他到托博索去了一個來回。事也湊巧,當他站起身,準備騎到驢背上時,看見從托博索來了三個農婦,騎著三頭公驢駒或母驢駒,作者沒有說明,估計是母驢駒吧,反正是一般農婦騎的那種牲口。這點並不重要,所以我們也就不必在此探討了。桑丘一看見農婦,就立刻跑回去找他的主人堂吉訶德,只見堂吉訶德正在那裡長籲短歎,情語纏綿。堂吉訶德一看到桑丘就問: 「怎麼樣,桑丘朋友?我應該把今天記作白石日呢,還是算作黑石日①?」 「您最好把它記作紅赭石日,就像講壇上的標牌,很醒目,一目了然。」 「這麼說,」堂吉訶德說,「你帶來了好消息?」 「極好的消息,」桑丘說,「您只需騎上馬,飛奔去見托博索的杜爾西內亞夫人吧。她已經帶著兩個侍女來看望您了。」 「上帝啊!桑丘朋友,你說什麼?」堂吉訶德說,「你別騙我,別用虛假的喜訊來解脫我真正的傷感。」 「我騙您對我有什麼好處?」桑丘說,「而且事實就在眼前。您快過來,大人,您看,咱們的女王已經來了,看穿戴她就像個女王。她和她的侍女都是渾身金光燦燦,珠光寶氣,有鑽石、紅寶石,那錦緞足有十層厚②呢。她們的頭髮披散在背上,迎風擺動像發出縷縷陽光。特別是她們還騎著三匹『小花牡』呢,真叫絕了。」 -------- ①今天應該算個喜慶的日子呢,還是算個倒黴的日子?古希臘風俗,以白石志喜,以黑石志憂。 ②桑丘在此言過其實。當時最貴重的錦緞也只有三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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