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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第二十四章 莫雷納山奇聞續篇

  據記載,堂吉訶德全神貫注地聽那位衣衫襤褸的「山林勇士」講話。他說:

  「大人,雖然咱們不曾相識,但不論你是誰,我都要感謝你對我以禮相待。承蒙你熱情接待,禮當回報,然而時運不佳,唯有以美好心願酬謝厚遇之恩。」

  「我願效勞,」堂吉訶德說,「此心甚誠。我甚至已下決心,如果找不到你,不瞭解清楚你內心深處的痛苦是否已找到了排遣的辦法,我決不出山。必要的話,我還要想盡各種辦法幫你排遣痛苦。如果你的不幸還沒有得到任何安慰,我想過,要陪你為你的不幸而盡情哭泣。能有人為自己的遭遇難過,總算是一種安慰。如果我的好意值得得到某種禮遇,那麼我請求你,我看你特別內向,那麼我再懇求你,大人,看在你一生中熱愛過或最熱愛的東西份上,告訴我,你是什麼人,究竟為什麼要到這荒山野嶺中像野獸一般地了此一生。你住在這種地方與你的穿戴和你本人太不相稱了。」堂吉訶德接著又說,「雖然我是個不稱職的有罪騎士,我以騎士的名義發誓,為了行使遊俠騎士的職責,如果你能在這個問題上滿足我的要求,大人,我一定以我應有的真誠為你效勞。假如你的不幸有辦法補救,我就設法補救;否則就像我剛才答應你的那樣,陪你哭泣。」

  「山林勇士」聽猥獕騎士這麼說,只是對他看了又看,又把他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看夠了之後才說:

  「如果你們有什麼吃的東西,請看在上帝份上給我吧。吃完之後,我會悉聽吩咐,以報答你們對我的一片好心。」

  桑丘和牧羊人從各自的袋子裡拿出了食物給襤褸漢充饑。他接過食物,像個傻子似的一口緊接一口,迅速地吃著,與其說是吃還不如說是狼吞虎嚥。他吃的時候,他和看他的人都一言不發。吃完後,他示意大家跟他走。大家跟他走了。他帶著大家繞過一塊略微突起的岩石,來到一塊綠草地上。一到那兒,他就躺到綠草地上。其他人也躺下來,一句話都不說。直到後來,襤褸漢才端坐好,說:

  「各位大人,如果你們想讓我簡短地談談我的巨大不幸,就得答應我什麼都別問,也不要打斷我講悲慘故事的思路。如果你們問了或打斷了,故事就會懸在那兒。」

  襤褸漢的這幾句話讓堂吉訶德想起來,桑丘給他講故事的時候,也是因為自己沒有記住過河的羊數,把故事懸在那兒了。襤褸漢又接著說:

  「我有話在先,是想把我的不幸故事儘快講完。回憶往事只能讓我的舊傷口上又加新傷。你們問得越少,我就可以越快地講完。不過,重要的事情我一件也不會漏掉,足以滿足你們的要求。」

  堂吉訶德以所有人的名義答應了,他才放心地講了起來:

  「我叫卡德尼奧,故鄉也算是安達盧西亞一座最好的城市了。我出身高貴,父母闊綽。可是我的不幸太深重了,父母為我哭泣,親屬為我惋惜。意外的不幸常常是財富不能彌補的。就在這塊土地上,生活著一位寶貝,愛情賦予她整個光環,我也愛上了她。她就是美麗的盧辛達,一位尊貴的姑娘,和我一樣富有。她比我幸運,卻對我的真誠追求不夠堅貞。對於這個盧辛達,我從年幼時就愛她,喜歡她,崇拜她。她也以她那個年齡的天真爛漫喜歡我。我們的父母知道我們的意思。他們並不擔心,知道發展下去,最後無非是讓我們結婚。

  這簡直是門當戶對的安排。

  「隨著年齡的增長,我們之間的愛情也加深了。盧辛達的父親覺得該尊重社會常規,所以反對我再進他家門。在這方面,他幾乎完全模仿了那位被詩人謳歌的提斯柏①的父親的做法。可這種反對只能是火上澆油,情上加親。雖然他不讓我們見面說話,卻不能讓我們的筆沉默。筆比舌頭更容易表達人的內心靈魂。當著情人的面,最堅定的意志往往動搖,最靈巧的舌頭也常常顯得笨拙。哎,天啊,我寫了多少頁的情書呀!我收到了她多少優美動人的回信呀!我曾寫過多少情歌情詩來表達我的情感,描述我熾熱的追求,回憶美好的往事,陶醉我的身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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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提斯柏是希臘神話中的河神,後有奧維德的《變形記》中被述為巴比倫一少女,與皮拉摩斯相愛至深,兩家又是近鄰,但愛情受到了父母阻撓,只能隔著牆縫互訴衷曲,最後兩人自殺。

  「後來,我急不可耐,我的靈魂被想見到她的願望折磨著。我決定馬上行動,認為只有這樣才能得到我最喜愛、最受之無愧的心上人。這個行動就是請求她的父親允許她做我的正式妻子。我去求婚了。她的父親回答說,他對我的請求深感榮幸,不勝感謝,而且他也願意以相宜之禮讓我感到榮幸。不過,既然我的父親仍然健在,只有我父親才有權向他提親,如果沒有我父親誠心誠意的請求,盧辛達可不是隨便就能娶走的。我感謝他的一番好意,覺得他說得也有道理,而且我一旦同父親講了,他也一定會來提親。我即刻帶著這種想法去見我父親,告訴他我的要求。一走進父親的房間,就看見他手裡拿著一封打開的信。還沒等我開口,他就把信遞給我,對我說:『卡德尼奧,你看看這封信吧,裡卡多公爵有心要提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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