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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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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賭,你們正在看地上那匹死騾子。它倒在那兒已經六個月了。告訴我,你們碰到它的主人了嗎?」 「我們誰也沒碰到,」堂吉訶德說,「只是在離這兒不遠的地方發現了一隻坐墊和一個手提箱。」 「我也發現了,」羊倌說,「不過我沒有去拿它,也沒有到它跟前去,怕那是什麼禍害,或者讓別人以為我做賊,再來跟我算帳。魔鬼很狡猾,人走過去,腳下的東西就會飛起來,稀裡糊塗地就把人掀倒了。」 「我也這樣說。」桑丘說,「我看見了它,可是連塊石頭都懶得扔過去。東西仍然原封不動地放在那兒,我並不想招惹是非。」 「請告訴我,善良的人,」堂吉訶德說,「你知道這些東西是誰的嗎?」 「我可以告訴你的就是,大約六個月以前,」牧羊人說,「有個英俊瀟灑的小夥子來到牧羊人住的棚子裡,那個棚子離這兒有三西裡遠。他騎的就是那匹現在已經死了的騾子,帶的就是你們見過卻沒有動過的坐墊和手提箱。他問我們,這山上什麼地方最險峻、最隱秘。我們告訴他,就是咱們現在待的這個地方。這是真的。假如你再往前走半西裡路,恐怕就沒路走了。我感到驚奇,不知你們怎麼能夠來到這個地方。沒有一條路通向這裡。總之,那個小夥子聽到我們的回答後,掉轉騾子,向我們給他指的地方走去。我們喜歡他那樣子,可是對他的要求感到奇怪,對他來去匆匆也感到奇怪。此後就一直沒見到他。過了幾天,他在路上碰到我們當中的一位牧羊人,二話不說,上前就對牧人又打又踢,接著又向馱乾糧的驢奔去,把所有的麵包和奶酪都搶走了。然後,他又極其敏捷地藏進山裡。我們幾個牧羊人聽說後,找了兩天,連山上最荒僻的地方都找了,最後才在一棵又粗又挺拔的栓皮櫧的樹洞裡找到他。 「他出來迎接我們時,態度很和氣。他的衣服已經破了,臉被太陽曬得已經扭曲,我們幾乎認不出他了。不過憑他身上的衣服,雖然破了,我們還是認出他就是我們要找的那個人。他彬彬有禮地問候我們,然後有條有理簡單地告訴我們,不要為看到他這個樣子而感到奇怪。只有這樣,才能對過去的許多錯誤進行懺悔。我們請他告訴我們他的名字,可他最終也沒有說。我們還要求他,需要食品的時候,可以告訴我們在哪兒能找到他,我們會非常友好、非常認真地給他送去,人沒有食品沒法活。如果他不願意給他送,他也可以出來要,而不用向牧羊人搶。 「他對我們的幫助表示感謝,並且請求原諒他前幾次的行搶。看在上帝份上,需要食品的時候,他會出來要,不會再對任何人非禮了。至於他的住所,他說只有那個睡覺的地方。說到最後,他竟輕聲哭了起來,哭得那麼動情,除非我們是石頭做的,否則一想到我們初次看到他時的樣子,以及現在這個樣子,我們也為之落淚。我剛才說過,他本是個英俊瀟灑的小夥子,從他的禮貌和得體的言談中,可以斷定他是個出身高貴的有教養的人。我們雖然是些粗人,可就是再粗的人,聽他這麼講話,也知道他是位貴人。大家正說到興頭上,他忽然頓住了,沉默不語,兩眼盯著地,一直盯了很長時間。我們都愣住了,不無憐憫地等著,想知道他為什麼發呆。他睜著眼睛,一直盯著地,連眼皮也不眨一下,過一會兒閉上了眼睛,可是又咬緊牙關,眉頭緊蹙。我們很容易就知道他一定受過什麼刺激。 「他很快就證實了我們的猜測。他本來躺在地上,突然怒氣衝天地從地上跳起來,瘋狂地向他身邊的一個人沖去。要不是我們把他拉開,他會把那人連打帶咬地弄死。他一邊發瘋一邊喊:『哎,你這狼心狗肺的費爾南多,我要跟你算帳!我這雙手要掏出你的心,你的心集萬惡之大成,尤其是對我背信棄義!』 「他還說了些其他的話,都是罵費爾南多的,說他狡詐欺騙。我們把他拉開了,心裡都很難過。他不再說什麼,離開我們,跑進亂草叢中藏了起來,我們根本找不到他。我們猜想他犯病是有規律的,可能有個叫費爾南多的人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而且把他坑害得不輕,才把他弄成這個樣子。後來我們又多次發現,他出來時,有時向牧人們要他們隨身帶的食物,有時就硬搶。他犯病的時候,即使牧人們誠心誠意地給他吃的,他也不好好拿著,非得打人家幾拳才行。可是他神態正常時,就會謙恭有禮地說『看在上帝份上』之類的話,並且千謝萬謝,還常常感激涕零。 「說實話,大人,」牧人接著說,「我和四個人,其中兩個人是夥計,兩個是朋友,決定一起去找他,等找到他,不管他願意不願意,定要把他送到八西裡之外的阿爾莫達瓦爾鎮去。如果病能治,就給他治病,或者趁他明白的時候,問他叫什麼,是否有什麼親戚,去報個信。兩位大人,你們問的事情,我知道的就這些。還有,你們撿到的那些東西就是他的,他就是你們看見的那個赤身裸體、健步如飛的人(因為堂吉訶德剛才向牧人講述了那個在山上跳著走的人)。」 堂吉訶德聽了牧人的話後很驚奇,並且更急於知道這位不幸的瘋子到底是誰了。他心中暗想,一定要找遍整座山,所有隱蔽之處和山洞都不放過,直到找到他為止。真可謂天助人也,就在這個時候,他們要找的那個小夥子從一個山口向他們走過來,嘴裡還嘟囔著什麼,即使在近處都聽不清,就更別提從遠處了。他的衣服仿佛是花色的。可是等他走近了,堂吉訶德才看清,他穿的破爛皮坎肩是用龍涎香鞣制的。可以斷定,穿著這種衣服的人身份不會低。 小夥子走近他們,向他們問好,聲音雖然嘶啞,卻很有禮貌。堂吉訶德同樣很客氣地向他問好,並且下了馬,文雅瀟灑地同他擁抱,而且擁抱了好一會兒,仿佛見到了一位久違的朋友。我們稱堂吉訶德為猥獕騎士,那個小夥子,我們就暫且稱他「襤褸漢」吧,他也同堂吉訶德擁抱,隨後把堂吉訶德向後推開一點兒,雙手放在他肩上,端詳著他,仿佛看是否認識他。看到堂吉訶德這副樣子和打扮,他感到驚奇,就像堂吉訶德初見他時也驚奇一樣。擁抱過後,襤褸漢首先開口,說了下面一席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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