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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我笑這個頭盔的倒黴主人的腦袋竟有這麼大。」桑丘說,「這倒像個理髮師的銅盆。」

  「你猜我怎麼想,桑丘?這個著名的頭盔大概曾意外地落到過一個不識貨、也不懂得它的價值的人手裡。那人不知道這是幹什麼用的,看到銅很純,就把那一半熔化了,賣點錢。剩下的這一半就像你說的,像個理髮師用的銅盆。不管怎麼樣,我識貨,不在乎它是否走了樣。回頭找到有銅匠的地方,我就把它收拾一下,哪怕收拾得並不比鐵神為戰神造的那個頭盔好,甚至還不如它。我湊合著戴,有總比沒有強,而且,對付石頭擊打還是挺管用。」

  「那石頭只要不是用彈弓打來的就行,」桑丘說,「可別像上次兩軍交戰時那樣崩掉了您的牙,還把那個裝聖水的瓶子打碎了,那聖水讓我差點兒把五臟六腑都吐出來。」

  「那聖水沒了,我一點也不可惜。你知道,桑丘,它的配方我都記在腦子裡了。」堂吉訶德說。

  「我也記得,」桑丘說,「可是如果我這輩子再做一回並再喝一回那種聖水,我馬上就完蛋了。而且,我不想弄到需要喝那種水的地步。我要全力以赴,防止受傷,也不傷害別人。我不想再被人用被單扔,這種倒黴的事情可以避免。可是如果真的再被扔,我也只好抱緊肩膀,屏住呼吸,聽天由命,讓被單隨便折騰吧。」

  「你不是個好基督徒,桑丘,」堂吉訶德聞言說道,「一次受辱竟終生不忘。你該知道,寬廣的胸懷不在乎這些枝節小事。你是少了條腿,斷了根肋骨,還是腦袋開花了,以至於對那個玩笑念念不忘?事後看,那完全是逗著玩呢。我如果不這樣認為,早就去替你報仇了,准比對那些劫持了海倫的希臘人還要狠。海倫要是處在現在這個時代,或者我的杜爾西內亞處在海倫那個時代,海倫的美貌肯定不會有現在這麼大名氣。」

  堂吉訶德說到此長歎一聲。桑丘說:

  「就當是逗著玩吧,反正又不能真去報仇。不過,我知道什麼是動真格的,什麼是逗著玩。我還知道它永遠不會從我的記憶裡抹去,就像不能從我的背上抹去一樣。還是別說這個了。您告訴我,那個馬蒂諾①被您打敗了,他丟下的這匹似棕驢的花斑灰馬怎麼辦?看那人逃之夭夭的樣子,估計他不會再回來找了。我憑我的鬍子發誓,這真是匹好灰馬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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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桑丘把曼布裡諾說錯成馬蒂諾了。

  「我從不習慣佔有被我打敗的那些人的東西,」堂吉訶德說,「而且奪取他們的馬,讓他們步行,這也不符合騎士的習慣,除非是戰勝者在戰鬥中失去了自己的馬。只有在這種情況下,作為正當的戰利品,奪取戰敗者的馬才算合法。所以,桑丘,你放了那匹馬或那頭驢,隨便你願意把它當成什麼吧。

  它的主人看見咱們離開這兒,就會回來找它。」

  「上帝知道,我想帶走它,」桑丘說,「至少跟我這頭驢換一換。我覺得我這頭驢並不怎麼好。騎士規則還真嚴,連換頭驢都不讓。我想知道是否連馬具都不讓換。」

  「這點我不很清楚,」堂吉訶德說,「既然遇到了疑問,又沒有答案,如果你特別需要,我看就先換吧。」

  「太需要了,」桑丘說,「對於我來說,這是再需要不過的了。」

  既然得到了允許,桑丘馬上來了個交換儀式,然後把他的驢打扮一番,比原來漂亮了好幾倍。從教士那兒奪來的騾子背上還有些乾糧,他們吃了,又背向砑布機,喝了點旁邊小溪裡的水。砑布機曾經把他們嚇得夠嗆。他們已經討厭砑布機,不想再看見它了。

  喝了點涼水,也就沒什麼可憂慮的了。兩人上了馬,漫無方向地(遊俠騎士之根本就是漫無目的)上了路,任憑羅西南多隨意走。主人隨它意,那頭驢也聽它的,親親熱熱地在後面跟著。羅西南多走到哪兒,那頭驢就跟到哪兒。最後他們還是回到了大路,毫無目標地沿著大路溜達。

  正走著,桑丘問主人:

  「大人,您准許我同您說幾句話嗎?自從您下了那道苛刻的命令,不讓我多說話後,我有很多東西都爛在肚子裡了。現在有件事就在我嘴邊上,我不想讓它荒廢了。」

  「說吧,」堂吉訶德答道,「不過簡單些。話一長就沒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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