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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你既然是教士,是什麼鬼把你帶到這兒來了?」堂吉訶德問。

  「大人,您問是什麼鬼?是我的晦氣。」那人答道。

  「你要是不回答我剛才的問題,」堂吉訶德說,「還有更大的晦氣等著你呢。」

  「您馬上會得到回答,」教士說,「是這樣,您知道,剛才我說我是個教士,其實我只不過是個傳道員。我叫阿隆索·洛佩斯,是阿爾科本達斯人。我從塞哥維亞城來。同來的還有十一個教士,也就是剛才舉著火把逃跑的那幾個人。我們正在護送棺材裡的屍體。那個人死在巴埃薩,屍體原來也停放在那裡。他是塞哥維亞人,現在我們要把他的屍體送回去安葬。」

  「是誰害了他?」堂吉訶德問。

  「是上帝借一次瘟疫發高燒送走了他。」

  「既然這樣,」堂吉訶德說,「上帝也把我解脫了。要是別人害死了他,我還得替他報仇。既然是上帝送他走,我就沒什麼可說了,只能聳聳肩。即使上帝送我走,我也只能如此。我想讓你知道,我是曼查的騎士,名叫堂吉訶德。我的職責就是遊歷四方,除暴安良,報仇雪恨。」

  「我不知道你這叫什麼除暴,」傳道員說,「你不由分說就弄斷了我的一條腿,我這條腿恐怕一輩子也站不直了。你為我雪的恨就是讓我遺恨終生。你還尋險呢,碰見你就讓我夠險的了。」

  「世事不盡相同,」堂吉訶德說,「問題在於你,阿隆索·洛佩斯傳道員,像個夜遊神,穿著白色法衣,手裡舉著火把,嘴裡祈禱著,身上還戴著孝,完全像另一個世界裡的妖怪。這樣我不得不履行我的職責,向你出擊。哪怕知道你真是地獄裡的魔鬼,我也得向你進攻。我一直把你們當成了地獄的魔鬼。」

  「看來我是命該如此了,」傳道員說,「求求您,遊俠騎士,請您幫忙把我從騾子底下弄出來,我的腳別在馬鞍和腳蹬中間了。」

  「我怎麼忘了這件事呢,」堂吉訶德說,「你還想等到什麼時候再提醒我呀。」

  然後,堂吉訶德喊桑丘過來。桑丘並沒有理會,他正忙著從教士們的一匹備用馬上卸貨,全是些吃的東西。桑丘用外衣卷成個口袋,使勁往裡面裝,然後把東西放到他的驢上,才應著堂吉訶德的喊聲走過來,幫著堂吉訶德把傳道員從騾子身下拉出來,扶他上馬,又將火把遞給他。堂吉訶德讓他去追趕他的同伴們,並且向他道歉,說剛才的冒犯是身不由己。桑丘也對傳道員說:

  「如果那些大人想知道打敗他們的這位勇士是誰,您可以告訴他們,是曼查的堂吉訶德,他另外還有個名字叫『猥獕騎士』。」

  傳道員走後,堂吉訶德問桑丘怎麼想起叫自己「猥獕騎士」。

  「我這麼說是因為我借著那個倒黴旅客的火把光亮看了您一會兒,」桑丘說,「您的樣子確實是我見過的最猥獕的樣子。這大概是因為您打累了,或者因為您缺了很多牙。」

  「並非如此,」堂吉訶德說,「大概是負責撰寫我的業績的那位賢人找過你,說我最好還是取個綽號,就像以前所有的騎士一樣。他們有的叫火劍騎士,有的叫獨角獸騎士,這個叫少女騎士,那個叫鳳凰騎士,另外一個叫鬈髮騎士,還有的叫死亡騎士,這些名稱或綽號盡人皆知。所以我說,准是那位賢人把讓我叫『猥獕騎士』的想法加進了你的語言和思想。這個名字很適合我,我想從現在起就叫這個名字。以後如果盾牌上有地方,我還要在我的盾牌上畫一個猥獕的人呢。」

  「沒必要浪費錢和時間做這種事情,」桑丘說,「現在您只須把您的面孔和您本人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用不著其他什麼形象或盾牌,人們就會稱您是猥獕騎士。請您相信我說的是真話,我敢肯定,大人,說句笑話,挨餓和掉牙齒已經讓您的臉夠難看的了,我剛才說過,完全不必要再畫那幅猥獕相了。」

  堂吉訶德被桑丘這麼風趣逗笑了,不過,他還是想叫這個名字,而且仍要把這幅樣子畫在盾牌上,就像原來設想的那樣。堂吉訶德對桑丘說:

  「我明白,桑丘,我現在已經被逐出教會了,因為我對聖物粗魯地動了手。『受魔鬼誘惑者,與魔鬼同罪』,儘管我知道我動的不是手,而是短矛,而且當時我並不是想去襲擊教士和教會的東西。對於教士和教會的東西,我像天主教徒和虔誠的基督教徒一樣尊重和崇拜。我只是想消滅另一個世界的妖魔鬼怪。如果把我逐出教會,我就會記起錫德·魯伊·迪亞斯由於當著教皇陛下的面砸了那個國王使節的椅子而被逐出了教會的事。那天羅德裡戈·德比瓦爾表現得也很好,像個勇敢正直的騎士。」

  聽到這些,傳道員什麼話也沒說便離去了①。堂吉訶德想看看棺材裡的屍體是不是已經變成屍骨,桑丘不同意,說:

  「大人,您剛剛又冒了一次險,這是我見過的您受傷最少的一次。這些人雖然被打敗了,但他們很可能想起來,他們是被一個人打敗的,會惱羞成怒,再來找咱們的麻煩。驢已經安排好了,附近有山,咱們的肚子也餓了,最好現在就悠悠地啟程吧。俗話說,『死人找墳墓,活人奔麵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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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前一頁說傳道員已走,此處又說傳道員離去,顯系作者的疏忽。

  桑丘牽著驢,求堂吉訶德跟他走。堂吉訶德覺得桑丘說的有理,不再說什麼就跟著桑丘走了。兩人走了不遠,來到兩山之間一個人跡罕見的空曠山谷裡,下了馬。桑丘把驢背上的東西拿下來,兩人躺在綠草地上,饑不擇食地把早飯、午飯、點心和晚飯合成一頓,把送屍體的教士騾子上帶的飯盒(他們一直過得很不錯)吃了好幾個,填飽了肚子。可是,還有一件不順心的事,桑丘覺得這事最糟糕,那就是教士們沒有帶酒,連喝的水也沒有,兩人渴得厲害。桑丘看著綠草如茵的平原,講了一番話,內容詳見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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