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吉訶德(46)_塞萬提斯

四六

　　第十九章桑丘的高見，路遇死屍及其他奇事

　　「這幾天咱們碰到了不少晦氣，大人，我敢肯定，這是您違反了騎士規則而受到的懲罰。您沒有履行您在奪取馬蘭德裡諾（或者叫摩爾人，我記不清了）的頭盔之前不上桌吃飯、不和女王睡覺以及其他的種種誓言。」

　　「你說得對，桑丘，」堂吉訶德說，「說實話，那些誓言我早就忘了。不過你也該明白，由於你沒有及時提醒我，才發生了你被人用被單扔的事情。然而，我會設法彌補的，騎士界裡有各種挽救損失的辦法。」

　　「難道我發過什麼誓嗎？」桑丘問。

　　「是否發過誓倒無關緊要，」堂吉訶德說，「我只是大概知道你沒參與，這就夠了，不管怎樣，採取補救措施總不會錯。」

　　「既然這樣，」桑丘說，「這事您可別忘了，就好比別忘了誓言一樣。也許那些鬼怪又會想起來拿我開心呢。要是它們看到您還是這麼固執，說不定還會找您的麻煩呢。」

　　兩人邊走邊說，已經傍晚了，也沒有發現一個可以過夜的地方。糟糕的是他們餓得厲害，可褡褳丟了，所有的乾糧也沒有了。真是禍不單行。他們果真遇到了麻煩事。當時已近黃昏，可兩人還在趕路。桑丘覺得既然他們走的是正路，再走一兩西裡，肯定會有客店。走著走著，夜幕降臨。桑丘饑腸轆轆，堂吉訶德也食欲難捺。這時，他們看見路上有一片亮光向他們移動過來，像是群星向他們靠攏。桑丘見狀驚恐萬分，堂吉訶德也不無畏怯。桑丘抓住驢的韁繩，堂吉訶德也拽緊了羅西南多，兩人愣在那裡，仔細看那是什麼東西。那些亮光越來越近，越來越大，桑丘怕得直發抖，堂吉訶德的頭髮也直豎起來。他壯了壯膽，說：

　　「桑丘，這肯定是咱們遇到的最嚴重、最危險的遭遇。現在該顯示我的全部勇氣和力量了。」

　　「我真倒黴，」桑丘說，「如果這又是那夥妖魔做怪，我就是這麼認為的，那麼我的背怎麼受得了啊？」

　　「即使是再大的妖怪，」堂吉訶德說，「我也不會允許它們碰你的一根毫毛。那次是因為我上不了牆頭，才讓它們得以拿你開心的。可這次咱們是在平原上，我完全可以任意揮舞我的劍。」

　　「如果它們又像那次那樣，對您施了魔法，讓您手腳麻木，」桑丘說，「在不在平原上又有什麼用呢？」

　　「無論如何，」堂吉訶德說，「我求求你，桑丘，打起精神來，到時候你就會知道我的本事了。」

　　「上帝保佑，我會知道的。」桑丘說。

　　兩人來到路旁，仔細觀察那堆走近的亮光到底是什麼東西。他們很快就發現原來是許多穿白色法衣的人，這一看可把桑丘的銳氣一下子打了下去。他開始牙齒打顫，就像患了瘧疾時發冷一樣。待兩人完全看清楚了，桑丘的牙齒顫得更厲害了。原來那近二十名白衣人都騎著馬，手裡舉著火把，後面還有人抬著一個蓋著黑布的棺材，接著是六個從人頭到騾蹄子都遮著黑布的騎騾子的人。那牲口走路慢騰騰的，顯然不是馬。

　　那些身穿白色法衣的人低聲交談著。這個時候在曠野裡看到這種人，也難怪桑丘從心裡感到恐懼，連堂吉訶德都害怕了。堂吉訶德一害怕，桑丘就更沒了勇氣。不過，這時堂吉訶德忽然一轉念，想像這就是小說裡一次歷險的再現。他想像那棺材裡躺著一位受了重傷或者已經死去的騎士，只有自己才能為那位騎士報仇。他二話不說，托定長矛，氣宇軒昂地站在路中央那些人的必經之處，看他們走近了，便提高嗓門說道：

　　「站住，騎士們，或者隨便你們是什麼人。快告訴我，你們是什麼人，從哪兒來，到哪兒去，棺材裡裝的是什麼。看樣子，你們是幹了什麼壞事，或者是有人坑了你們，最好還是讓我知道，好讓我或者對你們做的壞事進行懲罰，或者為你們受的欺負報仇。」

　　「我們還有急事，」一個白衣人說，「離客店還很遠，我們不能在此跟你費這麼多口舌。」

　　說著他催馬向前。堂吉訶德聞言勃然大怒，抓住那匹馬的韁繩，說：

　　「站住，規矩點兒，快回答我的問話，否則，我就要對你們動手了。」

　　那是一匹極易受驚的騾子。堂吉訶德一抓它的韁繩，立刻把它嚇得揚起前蹄，將主人從它的屁股後面摔到地上。一個步行的夥計見狀便對堂吉訶德罵起來。堂吉訶德立刻怒上心頭，持矛向一個穿喪服的人刺去。那人傷得很厲害，摔倒在地。堂吉訶德又轉身沖向其他人，看他衝刺的那個利索勇猛勁兒，仿佛給羅西南多安上了一對翅膀，使得它輕鬆矯捷。那些白衣人都膽小，又沒帶武器，無意戀戰，馬上在原野上狂奔起來，手裡還舉著火把，樣子很像節日夜晚奔跑的化裝騎手。那些穿黑衣的人被衣服裹著動彈不得，使堂吉訶德得以很從容地痛打他們。他們以為這傢伙不是人，而是一個地獄裡的魔鬼，跑出來搶奪棺材裡的那具屍體，也只好敗陣而逃。

　　桑丘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很佩服主人的勇猛，心裡想：「我這位主人還真像他自己說的那樣勇敢無畏。」剛才被騾子扔下來的那個人身旁有支火把還在燃燒。堂吉訶德借著火光發現了他，於是走到他身旁，用矛頭指著他的臉，讓他投降，否則就殺了他。那人答道：

　　「我有一條腿斷了，動彈不得，早已投降了，如果您是位基督教勇士，我請求您不要殺我，否則您就褻瀆了神明。我是教士，而且是高級教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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