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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那個會魔法的壞蛋可以把我的敵人變來變去。你知道,桑丘,那些傢伙要把咱們面前的東西變成他們需要的樣子很容易。剛才害我的那個惡棍估計我會打勝,很嫉妒,就把敵軍變成了羊群。否則,桑丘,我以我的生命擔保,你去做一件事,就會恍然大悟,看到我說的都是真的。你騎上你的驢,悄悄跟著他們,會看到他們走出不遠就變回原來的樣子,不再是羊,而是地地道道的人,就像我剛才說的。不過你現在別走,我需要你的幫助。你過來看看,我缺了多少牙,我覺得嘴裡好像連一顆牙也沒有了。」

  桑丘湊過來,眼睛都快瞪到堂吉訶德的嘴裡去了。就在這時,堂吉訶德剛才喝的聖水發作了。桑丘正向他嘴裡張望,所有的聖水脫口而出,比槍彈還猛,全部噴到了這個熱心腸侍從的臉上。

  「聖母瑪利亞!」桑丘說,「這是怎麼回事呀?肯定是這個罪人受了致命的傷,所以才吐了血。」

  桑丘頓了一下,看看嘔吐物的顏色、味道和氣味,原來不是血,而是剛才堂吉訶德喝的聖水,不禁一陣噁心,胃裡的東西全翻出來,又吐到了主人身上,弄得兩個人都濕漉漉的。

  桑丘走到驢旁邊,想從褡褳裡找出點東西擦擦自己,再把主人的傷包紮一下,可是沒找到褡褳。他簡直要氣瘋了,又開始詛咒起來,有心離開主人回老家去,哪怕他因此得不到工錢,也失去了當小島總督的希望。

  堂吉訶德這時站了起來。他用左手捂著嘴,以免嘴裡的牙全掉出來,又用右手抓著羅西南多的韁繩。羅西南多既忠實又性情好,始終伴隨著主人。堂吉訶德走到桑丘身邊,看見他正趴在驢背上,兩手托腮,一副沉思的樣子。見他這般模樣,堂吉訶德也滿面愁容地對他說:

  「你知道,桑丘,『不做超人事,難做人上人』。咱們遭受了這些橫禍,說明咱們很快就會平安無事,時來運轉啦。不論好事還是壞事都不可能持久。咱們已經倒黴很長時間了,好運也該近在眼前了。所以,你不要為我遭受的這些不幸而沮喪,反正也沒牽連你。」

  「怎麼沒牽連?」桑丘說,「難道那些人昨天扔的不是我父親的兒子嗎?丟失的那個褡褳和裡面的寶貝東西難道是別人的嗎?」

  「你的褡褳丟了,桑丘?」堂吉訶德問。

  「丟了。」桑丘答道。

  「那麼,咱們今天就沒吃的了。」堂吉訶德說。

  「您說過,像您這樣揹運的遊俠騎士常以草充饑,」桑丘說,「如果這片草地上沒有您認識的那些野草,那麼咱們的確得挨餓了。」

  「不過,」堂吉訶德說,「我現在寧願吃一片白麵包,或一塊黑麵包,再加上兩個大西洋鯡魚的魚頭,而不願吃迪奧斯科裡斯①描述過的所有草,即使配上拉古納②醫生的圖解也不行。這樣吧,好桑丘,你騎上驢,跟我走。上帝供養萬物,決不會虧待咱們,更何況你跟隨我多時呢。蚊子不會沒有空氣,昆蟲不會沒有泥土,蝌蚪也不會沒有水。上帝很仁慈,他讓太陽普照好人和壞人,讓雨水同沐正義者和非正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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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迪奧斯科裡斯是古希臘名醫、藥理學家。他的著作《藥物論》為現代植物學提供了最經典的原始材料。

  ②拉古納是16世紀的西班牙名醫,曾將《藥物論》譯成西班牙文,並配上圖解。


  「要說您是遊俠騎士,倒不如說您更像個說教的道士。」桑丘說。

  「遊俠騎士都無所不知,而且也應該無所不知,桑丘。」堂吉訶德說,「在前幾個世紀裡,還有遊俠騎士能在田野裡佈道或講學,仿佛他是從巴黎大學畢業的,真可謂『矛不禿筆,筆不鈍矛』。」

  「那麼好吧,但願您說得對,」桑丘說,「咱們現在就走,找個過夜的地方,但願上帝讓那個地方沒有被單,沒有用被單扔人的傢伙,沒有鬼怪,沒有摩爾人魔法師。如果有,我再也不幹這一行了。」

  「你去向上帝說吧,孩子。」堂吉訶德說,「你帶路,隨便到哪兒去,這回住什麼地方任你挑。你先把手伸過來,用手指摸摸我的上齶右側缺了幾顆牙。我覺得那兒挺疼的。」

  桑丘把手指伸了進去,邊摸邊問:

  「您這個地方原來有多少牙?」

  「四顆,」堂吉訶德說,「除了智齒,都是完好的。」

  「您再想想。」桑丘說。

  「四顆,要不就是五顆。」堂吉訶德說,「反正我這輩子既沒有拔過牙,也沒有因為齲齒或風濕病掉過牙。」

  「可是您這下齶最多只有兩顆半牙,」桑丘說,「而上齶呢,連半顆牙都沒有,平得像手掌。」

  「我真不幸,」堂吉訶德聽了桑丘對他說的這個傷心的消息後說道,「我倒寧願被砍掉一隻胳膊,只要不是拿劍的那只胳膊就行。我告訴你,桑丘,沒有牙齒的嘴就好比沒有石滾的磨,因此一隻牙有時比一顆鑽石還貴重。不過,既然咱們從事了騎士這一行,什麼痛苦就都得忍受。上驢吧,朋友,你帶路,隨便走,我跟著你。」

  桑丘騎上驢,朝著他認為可能找到落腳處的方向走去,但始終沒有離開大路。他們走得很慢,堂吉訶德嘴裡的疼痛弄得他煩躁不安,總是走不快。桑丘為了讓堂吉訶德分散精力,放鬆一下,就同他講了一件事。詳情請見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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