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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整個晚上丹尼爾都在想這個問題,他陷入了深深的自責之中:他怪自己無能,不能儘快抓住兇手,而讓他得以道遙法外;他甚至仿佛聽見了兇手得意的笑聲,這笑聲困擾著他,使他久久不能入睡。

  今天晚上,丹尼爾在家吃晚飯。雖然他人坐在餐桌上,卻走神了。勞拉和孩子們邊吃邊聊,丹尼爾儘管就坐在勞拉旁邊,卻不知她在和孩子們講些什麼,他只是機械地吃著飯,時不時地朝勞拉點點頭。吃完飯,丹尼爾就進了洗衣間。如今這間屋子已經被勞拉改成了畫室,屋子裡堆滿了從圖書館借來的書和畫。屋子裡很亮——丹尼爾出去吃飯的時候沒有關燈。燈光下可以清楚地看見:地上整齊地堆著勞拉的畫布,筆筒裡裝滿了畫筆和刷子,調色板裡還有幹了的顏料。丹尼爾就在這種環境下開始研究兇殺案例了。

  丹尼爾正在研究的是幾個殺人狂的案例:蘭德諾,希爾曼·瑪德格特,阿爾巴特·費希爾,還有波特·科坦。他專門殺小孩子,最令人髮指的是他連小孩的屍體都不肯放過,這個食人獸將小孩的屍體都吃了;波特·科坦的惡行為他贏得了「午夜魔頭」的綽號。據說,有一個專家在分析了諸多案例之後,得出了一個結論:在德國人中性犯罪者占著極高的比例。

  當然,在這些殺人犯裡邊不會少了瑞伯。書中關於瑞伯的章節使丹尼爾停下來想了一會,因為一些專家認為瑞伯曾經是一個阿訇,這樣,他在宗教儀式上宰牛殺雞的經驗使得他精於解剖。

  丹尼爾不禁又想起了萊維大夫的話。他想了想自己認識的阿訇:

  摩瑞,一個總是彬彬有禮的人,他看起來甚至讓人懷疑他是否勝任阿訇的工作;雷畢,一個極富學識和教養的人。他在邁哈勒市場邊上工作。把他們和殘殺婦女的惡魔聯繫起來是一個極其荒謬的想法。

  丹尼爾把關於瑞伯的書放在桌上,站起身伸了個懶腰,然後在畫室裡踱起步來。

  克拉夫·阿賓在《性行為的心理學分析》這本書中寫道,人們總是以各種邪惡的方式追求歡樂。國際刑警組織和美國聯邦調查局的調查都表明:和其他國家相比較而言,美國性殺手的人數是最多的。有人估計,在美國,每分鐘有三十到四十個性犯罪者在作案,大約有五百多個作案老手屢屢作案,警察迄今為止沒有將他們抓獲歸案,美國聯邦調查局甚至設計了一套計算機程序以便將這些案件分類整理。

  三十個在黑夜中遊蕩的惡魔。

  這些街頭的人渣。為什麼上帝在創造人類的時候也創造了他們?

  深夜兩點,丹尼爾讀完了這些兇殺案例,他感覺口乾舌燥,頭昏沉沉的。勞拉的檯燈發出柔和的光,在靜靜的黑夜中,將他的背影映在牆上。

  現在是否又有慘案在某個不為人知的地方發生著?一具屍體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一個淫魔手持兇器站在屍體旁邊,發出得意的笑聲,然後準備動手碎屍……

  儘管知道自己今夜又要做惡夢,丹尼爾還是在陣陣睡意襲來之後上床睡了。

  丹尼爾一覺醒來,已是黎明時分。他本以為自己又會收到壞消息,但走運的是,昨夜並沒有發生兇殺案。丹尼爾徒步穿過希伯特,去警察局上班。

  早上九點鐘,丹尼爾在文件包裡裝了一些資料去見本·戴維大夫。這個心理學家的辦公室在希伯來大學,但是他在自己的公寓裡專門留出了一個套間以便可以和病人私下交談。

  丹尼爾來得稍稍早丁一點。他坐在接待室的沙發裡等本·戴維大夫出來。接待室裡還坐著一個面帶倦容的婦女,她一直埋頭看著一本國際版的《時代週刊》,離約定的會面時間還有十分鐘,大夫和一個瘦瘦的、大眼睛男孩走出了治療室。這個大約五歲的男孩望瞭望丹尼爾,害羞地笑了笑。丹尼爾也友好地朝他笑了笑,同時禁不住納悶,是什麼造成了這個孩子心靈上的創傷,使他小小年紀也要看心理醫生?

  那個女人將《時代》雜誌放進皮包裡然後站了起來。

  「那好吧,」大夫用英語說,「下禮拜老時間,我再和羅尼談談。」

  「謝謝大夫。」她牽著兒子的手向外走去,母子倆很快就離開了接待室。

  「丹尼。」本·戴維一邊和丹尼爾打招呼,一邊握住他的雙手,使勁搖著。大夫是個三十出頭的年輕人,中等身材,略微有點偏胖,黑頭發,留著濃濃的鬍子,有著一雙明亮的藍眼睛。丹尼爾以前老以為心理學家應該話語不多,態度也不怎麼主動,一邊聽病人訴說一邊點頭,然後從病人的話語中抓住一兩點加以分析。

  他以前在瑞哈布醫療中心見過一個心理學家,就是這種類型的。

  「哈羅,埃裡。非常感謝你能在百忙之中抽出空來見我。」

  「進來吧。」

  本·戴維把丹尼爾領進了治療室,這是間不太大的屋子,靠牆擺著一排書架。屋裡有一張書桌,三把椅子,一個小圓桌。小圓桌上放著一個瑞士小木屋的玩具模型,一些玩具家具和六個人頭雕像。書桌後邊是一個茶几,上邊堆滿了書和洋娃娃。在書的旁邊放著一把鋁制的咖啡壺、幾個杯子和一個糖罐。屋子裡沒有放長沙發。在牆角還有一台打字機。

  丹尼爾坐在一把椅子上。心理學家朝茶几走去。

  「喝點兒咖啡吧?」

  「那就來點兒吧。」

  本·戴維倒了兩杯咖啡,遞給丹尼爾一杯,然後在丹尼爾的對面坐下,端起咖啡,喝了一大口。他上身穿一件袖口已經磨破了的襯衣,下身是燈芯絨長褲,卷著褲角,沒有穿襪子。他的頭髮有點亂,鬍子也需要修理一下了。看起來他就像一個正在度假的大學生,不修邊幅,甚至可以說有點邋遢,根本不像個醫生,但這僅僅是表面現象而已。實際上,本·戴維是個學術天才,二十七歲就成了軍隊心理治療機構的負責人,二十九歲就成了教授。丹尼爾想,他只不過是怎麼舒服怎麼穿罷了。

  「好了、我的朋友,」本·戴維微微一笑,然後在椅子裡坐正,晃了晃肩膀,「我不知道我能告訴你些什麼。」

  「事實上,我自己也不知道。」丹尼爾從公文包裡取出驗屍報告和案件摘要遞給本·戴維。然後坐下來一邊喝咖啡,一邊等本·戴維看完這些資料。

  「好了,」本·戴維快速地溯覽著資料,過了一會拾起頭,「你想知道些什麼?」

  「你認為為什麼兇手每次總是把屍體擦得乾乾淨淨的?這有什麼特殊的含義嗎?」

  本·戴維往後坐了坐,翹起二郎腿,用右手梳理著頭髮。

  「和每次一樣,開始之前我得提醒你,我們現在純粹是推測,它很可能是錯的,明白嗎?」

  「我知道。」

  「首先我認為病理學家們分析得很對——兇手試圖避免留下證據。其次我認為這可能是一場力量遊戲,這二者之間並不矛盾。通過殺人之前的一些行為和最終隨心所欲地擺弄屍體,兇手試圖展示自己的力量,他自我感覺就像上帝一樣,無所不能。

  噢,屍體是怎麼擺放的?」

  丹尼爾想了一會:「他們看起來好像是被很小心地放在那兒。」

  「當你看到第一具屍體時,你的第一感覺是什麼?」

  「洋娃娃,一個被撕壞了的洋娃娃。」

  本·戴維點了點頭:「對,我猜就是那樣。這些受害者確實可能像洋娃娃一樣被用過了。」

  別諷刺我。我警告你——

  「以克服他們在現實中的痛苦和幻想。美術家、作家和作曲家都是在同一動機的驅使下創作的。每個人都想像上帝一樣,這就是創作的動力。只不過性殺手是通過摧殘生命來實現這一目的的。他們往往將獵物玩弄於股掌之間。相比之下這種方法更具創造性。」

  對丹尼爾來說這些話有點接受不了,他什麼也沒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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