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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她看上去像受了驚嚇嗎?憂慮嗎?悲傷嗎?」

  羅塞利臉紅得更厲害了:「我從沒那麼仔細地看過她,探長。」

  「那麼說說你的印象吧。」

  「我沒有印象,探長。她的情緒與我不相干。」

  「你進過她的房間嗎?」

  「沒有。從來沒有。」

  「你見過能表明她吸毒的東西嗎?」

  「當然沒見過。」

  「你似乎非常肯定。」

  「不,我……她還年輕。是個很簡單的小女孩。」

  真像一個從前當過社會工作者的人得出的結論,丹尼爾想。他問羅塞利:「離開前的那天她穿的是那件有條紋的白襯衣嗎?」

  「是的,」羅塞利說,有點惱火,「我告訴過你她只有這一件。」

  「戴著那副耳環。」

  「如果有耳環的話。」

  「如果,」丹尼爾同意道,「你還有什麼想告訴我的嗎?」

  「沒有了。」羅塞利說,手臂折起交疊在胸前。他出汗出得很厲害,一隻手緊握著另一隻。

  「謝謝你。你對我幫助很大。」

  「是嗎?」羅塞利困惑地說,似乎無法確定他做的是善事還是罪孽。

  一個有趣的人,丹尼爾離開修道院時想。心驚肉跳、憂心仲仲,還有點——不成熟。

  伯納多神父談到菲特瑪的時候,他的關心之中流露出明顯的父愛。而羅塞利的反應——他的情感水平——就不同了。就像他和那女孩是同齡人。

  丹尼爾在巴伯·賈迪德路上停下腳步,就在羅塞利兩次見到她的地方。他想要弄清他對這個修士的印象——他心中正翻騰著某種情緒。憤怒?受傷?嫉妒的痛苦——就是這個。羅塞利曾說過菲特瑪心理上受了傷,但他自己似乎也受了傷。一個遭到了拒絕的愛慕者,嫉妒她在夜裡會見的男人。

  他想更多地瞭解這個愛臉紅的修士。為什麼約瑟夫·羅塞利,從華盛頓州西雅園來的社會工作者,變成了一個穿著黑袍在屋頂上種菜的園丁,卻無法把心思放在修行上,反而念念不忘一個十五歲的女孩。

  他會讓他的一個手下——達奧得——暗中監視這個修士,自己去查他的背景。

  還有其他事有待處理。菲特瑪的長頭髮男友是誰?她和他一起去了哪兒?還有受懲罰的安沃·瑞斯馬威,他知道他妹妹在哪裡找到了庇護所,罵了她一頓之後不久,她就失蹤了。

  文字,埃維·克漢想。洪水般的文字塞滿了他的腦袋,弄得他發暈。純粹是地獄。即使在星期六晚上,也絲毫沒有減少一點。這是一次沉重的約會:該死的案卷。

  看那張失蹤孩子的照片雖然乏味,但還是可以忍受的。然後施姆茨接到了電話,池宣佈前面做的工作已經沒用了;他的工作變了,又有了新的任務:重新查閱那同樣的兩千份案卷,從中找一個名字——這個任務遠遠比它聽起來要複雜得多,因為管計算機的那幫人把文件夾放亂了,打亂了原來的字母順序。純粹是地獄。可那老頭似乎沒注意到他的怠工——他太專注於他的工作中最後他幹完了,沒有找到姓瑞斯馬威的人,告訴了施姆茨,而後者甚至沒有抬頭看他一眼就又佈置下了新任務:

  上樓到檔案室去,在所有的刑事犯罪案卷中找同一個名字。所有案卷。瑞斯馬威。任何一個姓瑞斯馬威的人。

  管檔案的警官是個女的——雖然也是個辦事員,但她的三道杠高過他的警銜。又是個不好惹的傢伙;她讓他填完了一大堆表格後,才給他那些計算機打印出的名單,不僅要讀,還得寫。他坐在角落裡的一張書桌旁,像個總是留級的傻大個,集中精力地找著,直到兩眼發花,腦袋發脹。

  他進入警界正是要逃避這樣的事。

  他從人身侵犯這一大類開始,既是最有趣也是人名最少的一大類。至少這些是按字母順序排列的。第一步是在每個次大類中找以字母「瑞斯(resh)」開頭的名字——這很容易出錯,因為「瑞斯(resh)」和「dalet」看上去女n此相像,即使「dalet」排在字母表的前面,而「瑞斯(resh)」靠近末尾,他那該死的大腦似乎總是記不住這一點。「Yud」和「瑞斯(resh)」有形狀相同,如果你撇開它周圍的字母單看它的話,你就會忘記它其實要小一點。好幾次他慌慌張張地找錯了地方,又要重新開始,手指再一次劃過一行一行的小宇。但他最後還是看完了所有的名單:

  包括謀殺、意欲謀殺、殺人、過失殺人、威脅殺人和其它罪名。在總共二百六十三份案卷中,沒有瑞斯馬威。

  人身侵犯這一部分絕對是種折磨——一萬份攻擊案案卷,以「瑞斯」開頭的有幾百個——他看完以後頭疼得更厲害了,太陽穴亂跳,眼皮酸痛。

  財產侵犯這部分就更糟了。真正的惡夢。盜竊似乎成了全國性的娛樂,所有雙職工家庭都成了盜竊的目標,總共十方多份案卷,只有一部分經過了計算機的處理。我不可能看完它們。他把這些先放在一邊,留到以後再看。施姆茨負責性侵犯這部分,此外還有國家安全、公共秩序、倫理、欺詐、經濟和行政方面的案件。

  他從國家安全案案卷開始幹起——瑞斯馬威—家是阿拉伯人。在九百三十二份案卷中,一半與違犯移民法有關。在整個大類中沒有瑞斯馬威。但這番與文字的較量使他的頭變成了劇烈的搏動般的巨痛——和他上學時經受過的痛楚—模—樣。用腦過度,他自己這樣叫它。即使在醫生解釋過以後他父親仍然叫它「裝病」。胡說。如果他強壯得能去踢足球,他就有去做作業……

  老混蛋。

  他站起來,問檔案處的警官有沒有咖啡。她正坐在桌子後面。讀一本類似年度刑事案件報告的東西,沒回答他。

  「咖啡,」他又說了一遍,「我想喝咖啡,要填表嗎?」

  她抬眼看他。其實她長得不壞,膚色淺黑,嬌小玲斑。頭髮編成辮子,小巧精緻的五官。摩洛哥人或是伊拉克人,正是他喜歡的那種類型。

  「你說什麼?」

  他綻開笑臉:「有咖啡嗎?」

  她看看手錶:「你還沒幹完?」

  「沒有。」

  「我不明白你怎麼會幹這麼久?」

  他壓住怒氣。

  「咖啡,你有嗎?」

  「沒有。」她又接著去看報告,不再理睬他。她好像真的看了進去,那些圖表和統計數字就像言情小說一樣。

  他詛咒著回去繼續看他的名單。違反社會道德案:六十件皮條客的案子。沒有那個名字。拉客案;一百三十件,沒有。經營妓院,引誘末成年人,傳播不健康文化製品,沒有,沒有,沒有。

  為賣淫目的徘徊觀望這個次大類比較少:今年只有十八件案子,以「瑞斯」開頭的有兩件:

  瑞斯尼克,J.北區;瑞斯馬威,A.南區。

  他把案卷號秒下來,又檢查了兩遍,免得抄錯。他再度起身,走到女警官桌前,清清嗓子,直到她的視線離開那本該死的報告落在他身上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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