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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親愛的,你如此堅定地維護州權,相比之下,我倒成了羅斯福自由派陣營中的一員。」

  「維護州權?」

  阿迪克斯說:「既然我已調整耳根,諦聽了富有女性特色的說理,我認為,我們所信奉的東西並無二致。」

  她曾勉強準備忘卻她目睹耳聞的事,悄悄返回紐約,把他變成一段回憶,一段有關他們三個人的回憶——阿迪克斯、傑姆和她,在回憶裡,事情簡單純粹,人們不說謊。但她不願讓他罪上加罪。她不能讓他再添一層偽善:

  「阿迪克斯,假如你信奉那一切,那麼你為何不做出正確的選擇?我是說真的,無論最高法院多麼可恨,事情必須有一個開端——」

  「你的意思是,因為那是最高法院講的,所以我們必須接受,對嗎?決不。我不這麼看。假如你認為,我作為一個公民,就這麼心甘情願地接受,那麼你完全錯了。如你所言,瓊·露易絲,在這個國家,只有一樣東西高於最高法院,那就是憲法——」

  「阿迪克斯,我們在各說各的。」

  「你在回避一些事。是什麼事?」

  黑暗塔。去黑暗塔的羅蘭少爺歸來。高中校園裡亮著燈。傑克叔叔。現在我想起來了。

  「是什麼事?我在試圖表明,我不贊成他們的做法,想到他們的做法,我嚇得要死,但他們非那麼做不可。事情擺到了他們面前,他們非那麼做不可。阿迪克斯,是到我們必須該做正確選擇的時候了——」

  「做正確的選擇?」

  「是的,沒錯。給他們一個機會吧。」

  「那些黑人?你認為他們沒有機會嗎?」

  「是啊,絲毫沒有。」

  「在這個國家,有什麼能阻止黑人,不讓他去他想去的地方,得到他想要的東西?」

  「這是一個別有用心的問題,你清楚得很!我對這種道德上的兩面派實在厭惡透了,我——」

  他刺傷了她的心,而她讓他看到了她的痛,她控制不了。

  她的父親拿起一支鉛筆,在他的辦公桌上輕輕敲了敲。「瓊·露易絲,」他說,「你是否考慮過,你不能讓一班落後的人生活在擁有某種高度文明的人中間,建立一個社會樂園?」

  「你在擾亂我的思路,阿迪克斯,這樣,讓我們暫時把社會學放在一邊。當然我明白那個道理,但我曾聽到一些東西,我聽到一句口號,縈繞在我腦中揮散不去。我聽到『人人享有平等的權利;無人享有特權』。對我而言,這句話的意思很清楚。這句話沒說,從上面抽掉一張對白人有利的牌,從下面抽掉一張對黑人不利的牌,那——」

  「我們要這麼來看,」她的父親說,「你明白這個國家的全體黑人是落後的,對嗎?你願意承認這一點嗎?你明白『落後』這個詞暗示的所有麻煩,是嗎?」

  「是的,沒錯。」

  「你認識到,南部這兒的絕大部分黑人沒有能力完全分擔公民的職責,以及其中的原因,對嗎?」

  「一點沒錯。」

  「但你希望讓他們享有一切特權?」

  「見他媽的鬼,你在扭曲話題!」

  「罵人沒有意義。仔細想一想:河對岸的阿伯特縣,亂得不像樣。全縣人口有近四分之三是黑人。虧得有那所大師範學校,如今選民人數幾乎是一半對一半。假如天平傾覆,那會出現什麼局面?那個縣將無法保留現有的全體登記員,因為假如黑人的選票略超過白人,那麼每個縣級辦事處裡都將出現黑人——」

  「你憑什麼那麼確定?」

  「寶貝,」他說,「用用你的腦子。他們投票時,是拉幫結派地投票。」

  「阿迪克斯,你就像那位老出版商,派遣一名社裡的畫師去報道美西戰爭。『你畫畫。我來製造戰爭。』你和他一樣刻薄。」

  「瓊·露易絲,我只是想告訴你一些明顯的事實。你明白事情應該如何,但你也必須正視事情的真實狀況。」

  「那麼,當我坐在你的腿上時,你為什麼沒有讓我看清事情的真實狀況呢?你為什麼沒有讓我看清,你為什麼疏忽大意,在你念歷史之類在我看來對你有一定意義的故事給我聽時,沒有告訴我,在這一切的周圍都圈著圍欄,上面寫著『僅限白人』?」

  「你前後矛盾。」她的父親溫和地說。

  「這怎麼講?」

  「你把最高法院罵得體無完膚,接著你一轉身,講的話像出自全國有色人種協進會。」

  「我的天啊,我不是因為黑人而對最高法院感到惱怒。黑人把案情摘要啪地丟在法官面前,沒錯,但那不是使我憤怒的原因。我抨擊的是他們對待第十修正案的做法和種種含混的思路。黑人——」

  伴隨這場戰爭的問題……伴隨著你個人內心鬥爭的問題。

  「你如今是加入哪個組織了嗎?」

  「你何不乾脆打我呢?看在上帝的分上,阿迪克斯!」

  她的父親歎了口氣。他嘴角的皺紋加深了。他關節腫脹的雙手撫摩著他的黃色鉛筆。

  「瓊·露易絲,」他說,「眼下,讓我告訴你幾句話,我會盡可能表述得清晰明瞭。我是老派人,但有一點,我真心實意地相信,我屬￿追隨托馬斯·傑斐遜的民主黨人。你知道那是什麼意思嗎?」

  「謔,我以為你選的是艾森豪威爾。我想傑斐遜是民主黨的重要靈魂人物之一什麼的。」

  「回去再上一遍學,」她的父親說,「今天,民主黨和傑斐遜的唯一關聯是把他的像掛在宴會上。傑斐遜認為,完整的公民資格是一項特權,應該是每個人靠努力獲得的,而不是某些隨便給予或隨便接受的東西。在傑斐遜看來,一個人不能只因為他是人而享有投票權。他必須是一個有責任感的人。投票,對傑斐遜來說,是人為自己爭取到的一項寶貴特權,在一種——一種相互寬容、互不相擾的經濟體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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