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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真是太感謝了。」她說。瓊·露易絲瞅了一眼清單,驚訝得眼睛睜得老大。「姑姑真是越來越像約書亞表叔了。她要喝雞尾酒用的小餐巾做什麼?」

  弗雷德先生咯咯一笑:「我猜她指的是宴會用的餐巾。我從沒聽她提過任何一種雞尾酒的名字。」

  「以後也不會聽到她提。」

  弗雷德先生去忙他的工作,不一會兒,從店鋪後面傳來他的喊聲:「聽說希利先生的事了嗎?」

  「啊——嗯。」瓊·露易絲說。她是律師的女兒。

  「不知道是什麼撞了他,」弗雷德先生說,「話又說回來,不知道他要去哪裡,可憐的老傢伙。他喝的蹩腳酒比我見過的任何人都多。那是他的一大成就。」

  「他以前不是用酒瓶子吹奏樂曲嗎?」

  「可不是嘛,」弗雷德先生說,「你可記得,過去,他們晚上在縣府大樓有才藝演出?他每次都會登場,吹那個酒瓶子。他會灌滿酒帶去,喝掉一點,把音調降低,然後繼續喝,直至調子很低為止,然後表演獨奏。每次都是那首《老丹·塔克》,他總是引起女士們的憤慨,可她們從來沒有證據。你知道,純的烈酒沒有多大氣味。」

  「他靠什麼為生?」

  「我想是撫恤金。他參加過西班牙——和你講實話,他打過仗,但我記不得是什麼仗了。這是你要買的東西。」

  「謝謝你,弗雷德先生,」瓊·露易絲說,「我的天哪,我忘記帶錢了。我能把收據留在阿迪克斯的書桌上嗎?他等會兒會過來。」

  「沒問題,親愛的。你爸爸怎麼樣?」

  「他今天黑著臉,但就算天塌下來他也會去上班的。」

  「你這次為什麼不索性留下來呢?」

  她在弗雷德先生臉上看到的只是不含刺探之意的和悅,便放下了防備:「我會的,總有一天。」

  「你知道,我參加過第一次世界大戰,」弗雷德先生說,「我沒有去海外,但我見識了這個國家的許多地方。我不想回來,所以戰爭結束後我在異鄉待了十年,但在外面待得越久,我越思念梅科姆。到最後,我覺得我必須回來,否則我會死掉。你永遠無法將梅科姆從你骨子裡剔除。」

  「弗雷德先生,梅科姆鎮就和其他任何小鎮一樣。取一個具有代表性的——」

  「不一樣,瓊·露易絲,你很清楚。」

  「你說得對。」她點點頭。

  那不是因為這是你人生開始的地方,那是因為這是人們出生、出生、出生,直至最終有了你的地方,那個在「五分叢林」便利超市喝著可樂的你。

  如今,她察覺到一種尖銳的分離,一種割裂,不僅僅是同阿迪克斯和亨利。全梅科姆鎮和梅科姆縣都在時間的流逝中離她而去,她不由得自責起來。

  她上車時撞到了頭。我永遠不會習慣這些東西。傑克叔叔的哲學說中了幾個要點。

  亞曆山德拉從後座拿出食品和雜貨。瓊·露易絲探身為她父親打開車門,然後伸手越過他,把門關上。

  「今天上午要用車嗎,姑姑?」

  「不用,親愛的。你要去什麼地方嗎?」

  「是的。我不會去太久。」

  她的目光緊緊盯著街道。我怎麼也做不到看他、聽他、和他說話。

  她在理髮店門前停下車,說:「問問弗雷德先生我們欠他多少錢。我忘記把收據從袋子裡拿出來了。我跟他說你會付他錢的。」

  她為他打開車門,他步入街道。

  「當心!」

  阿迪克斯朝駛過那輛車的司機揮揮手。「沒有撞到我。」他說。

  她開車繞過廣場,駛下默裡迪恩主幹道,來到馬路的一處岔口。這兒想必就是出事的地方,她想。

  深色的斑跡留在紅色的石子上,有路面的道路在這兒到了盡頭,她開車從希利先生的血上駛過。到了土路的一處岔口時,她右拐駛入一條極窄的巷子,這輛大汽車兩邊都沒什麼多餘的空間了。她一直往前開,開到不能再開下去為止。

  一排車傾斜著半停在溝渠裡,擋住了路。她停在最後一輛後面,下了車。她沿著那列車往前走,經過一輛一九三九年產的福特、一輛難以確定生產年份的雪佛蘭、一輛威利斯,還有一輛湖藍色的靈車,前門上有「天國安息」的字樣,印在一個鉻質的半圓裡。她嚇了一跳,往裡面張望:後面,成排的座椅用螺絲固定在底板上,沒有空間放下一個躺著的人,無論活的還是死的。這是一輛出租車,她想。

  她拉下門柱上一個鐵絲環,走了進去。卡波妮的院子是個掃院。瓊·露易絲看得出,才清掃過不久,平滑的足印間,笤帚劃過的痕跡依舊可見。

  她抬頭看到卡波妮的小屋門廊上站著好些黑人,身著新舊程度不一的出門裝束:兩名婦女穿了她們最好的行頭,其中一名套著一條印花棉布圍裙,另一名穿著她的野外服。瓊·露易絲認出其中一名男子是切斯特·森普特教授,西奈山貿易學院的校長,那是梅科姆縣最大的黑人學校。森普特教授和平時一樣穿著一身黑衣。另一個穿黑西裝的男子她不認識,但她知道,他是牧師。澤布穿著他的工作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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