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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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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科姆的居民說,沒有比亨利·克林頓更優秀的青年了。瓊·露易絲對此深有同感。亨利的老家在梅科姆縣的南端。他的父親在他出世後不久拋棄了他的母親,她在交叉路口開了一家小店,夜以繼日地工作,供亨利念完了梅科姆的公立學校。亨利從十二歲時起便在芬奇家對面搭夥,這本身便使他高出一個層次:他可以自己做主,不受廚子、園丁和父母的權威束縛。他比她年長四歲,這在當時意義不一般。他常拿她開心,而她仰慕他。他十四歲時,母親過世了,幾乎什麼也沒給他留下。阿迪克斯·芬奇悉心打理靠變賣那家店得到的一丁點兒錢,大部分花在了她的葬禮上;他還偷偷用自己的錢貼補,並為亨利找了一份課後兼職工作,在「五分叢林」超市當店員。亨利高中畢業後從軍入伍,戰後,他上了大學,攻讀法律。 大約就在那個時候,瓊·露易絲的哥哥有一天猝然倒地身亡,在那段噩夢般的日子過去以後,一直考慮把他的事務所留給兒子的阿迪克斯四處物色新的接班人。對他而言,雇用亨利自在情理之中,不久,亨利便成了為阿迪克斯跑腿的人,成了他的耳目、他的左右手。亨利一向敬重阿迪克斯·芬奇;不久,這份敬意融為愛,亨利視他如父。 他不把瓊·露易絲當作妹妹。在他離鄉參戰和上大學的那些年裡,她從一個身穿背帶褲、性子火爆、挎著槍的小怪胎變得馬馬虎虎初具人形。他開始在她每年回家探親的兩周裡和她約會。雖然她走起路來依然像個十三歲的男孩,並基本棄絕女性美的裝點,但他在她的身上發現了某些極具女人味的特質,因而墜入愛河。大多數時候,她都和顏悅色,隨和地與人相處,但這絕不表示她是一個隨和的人。一種他無法揣測的靈魂騷動困擾著她,可他確信她是他的另一半。他會保護她,他會和她結婚。 「厭倦紐約了嗎?」他說。 「沒有。」 「放手讓我安排這兩個星期的活動,我會使你厭倦紐約的。」 「這算是一個不正經的建議嗎?」 「算。」 「那麼,見鬼去吧。」 亨利停下車。他熄了火,驀然轉身,看著她。她知道,當他對某件事認真起來時,他的板刷頭上頭髮根根直豎,像把憤怒的刷子;他的臉色大變,臉上的疤痕泛紅。 「親愛的,你是不是希望我換一種紳士式的表達?瓊·露易絲小姐,現在我的經濟狀況已達到一定水準,可以供養兩個人的生計。我像昔日的以色列一樣,在大學的葡萄園和你爸爸事務所的牧場上為你辛勤耕耘了七年……」 「我會叫阿迪克斯再加七年。」 「可惡。」 「此外,」她說,「應該是昔日的雅各才對。不,兩個叫法都一樣。他們總是每三行詩換一個名字。姑姑怎麼樣?」 「你明明清楚得很,她三十年來一直無恙。別轉換話題。」 瓊·露易絲的眉毛一顫。「亨利,」她一本正經地說,「我可以和你談戀愛,但我不會嫁給你。」 這事千真萬確。 「別整得像個小屁孩似的,瓊·露易絲!」亨利氣急敗壞地說,忘記了通用汽車最新款汽車免除的操作步驟,猛拉擋位,猛踩離合器——都沒有反應,他狠狠地轉動車鑰匙,按了幾個按鈕,那輛大轎車徐緩而平穩地在公路上行駛起來。 「加速有點慢,不是嗎?」她說,「不適合在城裡開。」 亨利生氣地瞪著她。「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眼看就要變成爭吵了。他是認真的。她最好惹得他暴怒,他便會沉默,這樣她就有時間思考那個問題了。 「你從哪里弄來那條不堪入目的領帶?」她說。 是時候了。 她差不多愛上了他。不,那是不可能的,她想,你要麼愛,要麼不愛。愛是這個世上唯一一件不含糊的事。無疑,存在不同類型的愛,但每一種都只有是和否兩個結論。 她這個人,明明眼前擺著一條容易的出路,卻總是偏選難的道走。眼前的情況,容易的出路是和漢克結婚,讓他辛勤工作養她。幾年後,等小孩長到齊腰高,那個她本該嫁的男人出現了。會有心靈的求索、狂熱和焦灼,在郵局臺階上長久的對視,還有帶給所有人的痛苦。控訴和高尚的情操終將殆盡,剩下的只是又一樁不光彩的風流韻事,伯明翰鄉村俱樂部式的套路,一個自我構建的個人地獄,內帶西屋牌最新款的家用電器。漢克不該遭受那樣的命運。 不。目前,她仍會沿著無情的老處女道路堅定不移地走下去。她開始不失顏面地求和: 「親愛的,對不起,實在對不起。」她說。這是真心話。 「沒關係,」亨利說,並拍了她的膝蓋一掌,「只是有時我真想殺了你。」 「我知道我很可恨。」 亨利望著她。「你是個異類,甜心。你掩飾不了。」 她望著他。「你在說什麼?」 「這個,一般說來,大多數女子,在得手以前,會對她們的情郎擺出一張和悅的笑臉。她們隱藏自己的想法。要知道,你感覺自己可恨時,你確實很可恨,寶貝。」 「讓男人能夠看清他自投的是個什麼羅網,那豈不更公平些?」 「對,可你沒發覺,那樣的話,你永遠都虜獲不了一個男人的心嗎?」 她沒吱聲,沒有把再明白不過的事實說出來。她說:「我該怎麼做才能當一個狐狸精呢?」 亨利對他的話題來了勁兒。三十歲的他,好為人師,也許因為他是律師的緣故。「首先,」他不動聲色地說,「管好你的嘴。別和男人爭辯,尤其是在你知道你能擊敗他的情況下;多微笑;使男人感覺自己高大偉岸,告訴他,他是多麼出色,並服侍他。」 她露出燦爛的微笑,說:「漢克,我同意你講的每一句話。你是我多年來見過的最富洞察力的人,你身高一米九五,可以讓我為你點支煙嗎?感覺如何?」 「噁心。」 他們恢復了友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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