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生死朗讀 | 上頁 下頁


  後來我自問,她把浴缸裡的水留在那兒,是不是因為她知道我還會回來的?她把衣服脫掉了是不是因為她知道我忘不了看到她脫衣服時的感覺,因此,會為此再回去的?她是否只是為了在這場爭執中取勝?當我們做完愛,躺在一起時,我給她講了我為什麼沒有上第一節車廂而是上了第二節車廂的原因。她以嘲弄的口吻說:『小傢伙,小傢伙,你甚至在有軌電車上也想和我做愛嗎?」這樣一來,引起我們爭吵的原因就似乎無關緊要了。

  可事情的結果卻至關重要。我在這場爭吵中不僅僅敗下陣來,在短暫的爭執之後,當她威脅著要把我拒之門外時,當她回避我時,我屈服了。在接下來的幾周裡,我沒有和她爭吵過一次,即使是很短暫的一次也沒有。當她一威脅我對,我立刻就無條件地投降。我把所有的過錯都攬到自己身上。不是我的過錯我也承認,不是故意的也說是故意的。當她的態度冷淡和嚴厲的時候,我乞求她重新對我好,原諒我,愛我。有時候,我感覺到,她似乎也為自己的冷淡無情而苦惱。好像她也渴望得到我的溫暖、我的道歉、我的保證和我的懇求。有時我想,她太輕易地就征服了我,可是無論如何,我都沒有選擇的餘地。

  我和她無法就此交談。就我們的爭吵來交談會導致一場新的爭吵。我給她寫了一封或兩封長信,可她對此毫無反應。當我問起此事時,她反問道:「你怎麼又開始了?」

  11

  漢娜和我並不是在復活節第一天過後就不再幸福了。四月份的那周我們很愉快,我們從本那樣愉快過。這第一次爭吵——也是我們的主要爭吵之一,改變了我們日常生活的所有方式,即朗讀、淋浴。做愛,然後躺在一起的生活方式,這對我們有好處。此外,她一口認定我那天不想認她。但是,當我想和她一起展示給外人看時,她又提不出原則性的反對意見。「原來你還是不願意讓別人看見我和你在一起。」她不想聽到我說這樣的話。這樣,復活節過後的那周,我們騎車出去了四天,我們去了溫普芬、阿木爾巴赫和米爾藤堡。

  我已不記得,我當時都對父母說了些什麼。是說我和好朋友馬蒂亞斯一起出去?還是和幾個人一起出去?是說我去拜訪一位老同學?大概我母親像以往一樣對我很不放心,而我父親卻也像往常一樣,認為母親對我不應該有什麼木放心。別人都不相信我會趕上功課,我不是也趕上了嗎?

  生病期間,我的零花錢都沒花。可是如果我為漢娜付錢的話,卻又不夠。因此,我就在聖靈大教堂附近的一家郵票店出售了我的集郵郵票。那是惟一的一家門上貼著收購集郵郵冊招牌的郵票店。一位店員翻了翻我的集郵冊,然後出價六十馬克。我指給他看了一張我的王牌郵票,一張帶有金字塔的方形埃及郵票,這張郵票在票冊中的標價為四百馬克。他聳聳肩。如果我十分眷戀我的集郵的話,也許我該保留它們。我到底可不可以賣掉它們呢?我的父母會對此說些什麼呢?我儘量討價還價,我說,如果像他說的那樣帶金字塔那張郵票不值錢的話,那麼我乾脆就不賣它了。這樣一來,他又僅出三十馬克了。這麼說,帶金字塔的那張郵票還是值錢?最後,我賣了七十馬克。我感覺自己被騙了,可這對我來說無所謂。

  不僅我對這次旅行激動不已,令我感到驚訝的是漢娜在出發的前幾天也已經心神不定了。她考慮來考慮去應該帶些什麼東西,把東西裝到了自行車的掛包裡和我為她買來的肩背包裡,折騰來折騰去的。當我想在地圖上指給她看我考慮好的路線圖時,她什麼都不想聽,什麼都不想看。「我現在太興奮了,小傢伙,你做的一定錯不了。」

  復活節的星期一我們上路了。當日陽光明媚,一連四天都陽光明媚。早晨天氣涼爽,白天天氣暖和,但對騎自行車來說還不是太暖和,不過在外野餐已不冷了。森林像一塊綠地毯一樣,由黃綠、淺綠、深綠、藍綠和墨綠組成。一會兒深,一會兒淺地交織在一起。萊茵平原上的第一批果樹已經開花了,奧登森林的連翹剛剛抽芽。

  我們常常並肩而行,我們相互指看一些沿途見到的東西:城堡、垂釣者、河上行駛的船、帳篷、岸上列隊行走的一家家人,還有敞篷美國大轎車。轉彎和走新路時,必須由我帶路。朝哪個方向走和走哪條路的事她不想操心。如果路面很擁擠的話,時而她在前面騎,時而我在前面騎。她騎的自行車的鏈條、腳蹬和齒輪處都有遮板。她穿著一件藍色的連衣裙,寬肥的下擺隨風飄舞。我曾為她擔心,怕她的裙子被卷到鏈條或車鏈子裡,怕她因此而跌倒。在我不再擔心之後,我願意看著她在我前面騎。

  我多麼盼望著夜晚的降臨啊!我想像著我們做愛、睡覺、醒來、再做愛、再入睡、再醒來等等,夜複一夜。可是,只是在第一天夜裡,我醒過來一次。她背對著我躺著,我俯身親吻她,她轉過身來,仰臥著,把我摟在懷裡:『我的小傢伙,我的小傢伙。」之後,我就躺在她懷裡睡著了。由於風吹日曬,加之騎車的疲勞,後來我們都一覺睡到天亮。我們在早上做愛。

  漢娜不僅把選擇方向道路的事交給我,還要由我來尋找我們過夜的客棧。我們以母子關係登記住宿,她只需在登記條上簽字就行。我不僅要為自己點菜,還要為她點菜。「這次我什麼都不想操心。」

  我們唯一的一次爭吵發生在阿木爾巴赫。我很早就醒了,躡手躡腳地穿好衣服從房間裡溜了出去。我想把早餐端上來,也想著一看有沒有已經開門的花店,好給漢娜買一枝玫瑰。我給她在夜桌上留了一張字條:「早上好。取早餐,一會兒就回來。」或者類似這樣的話。當我回來時,她站在房中間,衣服穿了一半,憤怒地發抖,臉色蒼白。

  「你怎麼能就這樣一走了之了呢!」

  我把放早餐的託盤和玫瑰放下,想把她摟在懷裡。「漢娜…」

  「別碰我!她手裡拿著紮連衣裙的細皮帶,往後退了一步,對著我的臉就抽了過來。我的嘴唇被抽破了,鮮血直流,我感覺不到疼痛。我被嚇壞了,她又舉起了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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