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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日 故事第十(1)


  彼得到朋友家去吃板,妻子趁機把情人招來。兩人正在進餐,忽聞彼得敲門,她驚惶失措,將情人藏在雞籠下面。不久,馬廄裡的驢子踩痛了雞籠下面那個青年的手指,他大喊一聲,事情因此敗露。但彼得自身不正,結果還是和妻子言歸於好。

  女王講完了故事,大家都讚美天主恩德無邊,竟給了費代裡哥應得的報償。第奧紐向來是用不到吩咐的,立即接下去說道:

  我們一般人大都喜歡取笑別人家的醜事,而人家的好處我們卻不樂意提起。尤其是當這類醜事與我們本身痛癢不相關的時候,我們取笑得更加厲害。這也許因為我們開頭只是漫不在意,後來日深月久,終於養成了這種惡習,也許因為人類生來就具有這種劣根性,至於究竟是哪種原因,那可很難說了。親愛的小姐們,我以前講故事是為了讓你們消愁解悶,今天講故事也還是為了這個目的。雖然這個故事有些地方似乎不大妥帖,但畢竟能夠逗著你們笑一陣,所以我還是講下去吧。不過我想,正好比你們走進花園伸出纖手去摘玫瑰一樣,只摘花兒不摘刺,你們聽起這個故事來,儘管讓那個笨男人去倒楣出醜,只消看他的妻子怎樣使出高明的手段跟人家明來暗去,你們發發笑,再對那些不幸的人寄予一些同情就是了。

  話說不久以前,佩魯吉亞地方有個富翁,名叫彼得·第·文奇奧羅。他酷愛男色,在當地聲名很壞,因此娶了個妻子,倒並不是為了自己要受用,無非借此遮掩遮掩人家的耳目,使自己的名聲可以稍好一些。也是天從人願,他娶了個精力充沛、矮矮胖胖、風騷入骨的紅頭髮年青姑娘。她至少要兩個丈夫才能叫她滿足,而今她碰上的這個男人卻偏是另有所好,不把她放在心上。

  日子久了,她看出了這一點,覺得自己長得這麼漂亮,正當青春妙齡、血氣方盛的時期,哪裡受得了這般冷淡?因此不免時常使性子,和丈夫吵吵鬧鬧,把什麼粗話都罵出了口;夫婦相罵簡直成了家常便飯。後來她眼看這樣吵鬧也無濟於事,徒然自己枉費精力,卻並不能叫丈夫棄邪歸正。她心裡想:

  「這個下賤的東西,他撇下了我去幹那種事,這是旱地行舟,走歪路;我何不另求新歡,濟渡別的男人呢?我嫁給他,還給他帶來了豐厚的妝奩,原把他當作一個男子漢,滿以為男子歡喜幹的事,他也歡喜,能夠和我和好相處;如果我早知道他不能盡一個男人的本分,我無論如何也不肯嫁給他的。他明知我是個女人,如果他不喜歡女人,幹嗎要娶我?這真是豈有此理。如果我看破了紅塵,何不去做修女?怎奈我並不能超凡脫俗,而要等他來給我快樂,我看只有白等他一輩子了,那時候青春一去不復返,只落得徒然的悲傷和後悔。如今他既然給我作出了一個榜樣,叫我自尋樂趣,我何樂不為?我這樣做,都只怪他不是,我是完全說得過去的。我只不過觸犯了法律,而他不光是犯法,而且違犯了天理。」

  這位少奶奶把這件事想了又想,決定悄悄地幹起來。她結識了一個老太婆,是個有名的老鴇,卻裝出一副虔誠的模樣,宛若當年那位捨身喂蛇的聖人梵蒂安娜,老是手裡拿著念珠上教堂去贖罪,開口閉口都是教皇啦,聖方濟各的創傷啦,因此人家幾乎都把她當作了一個女聖人。來往了一陣之後,這位少奶奶覺得時機已經成熟,就把自己的心事向她和盤托出。

  老太婆說:「我的女兒,天主對於人間的事沒有哪一件不明了,他知道你大可以做這件事。如果你只是象其他女人一樣,為了愛惜青春,而沒有其他目的,那這樣做就是理所當然。凡是稍明事理的人都懂得,人生最大的悲痛莫過於虛度青春。我們女人家一旦老了,除了燒飯做萊,還有什麼用處?不瞞你說,我是個過來人,對於這一點比誰都清楚。我現在已是個老太婆,一想起當年青春虛度,雖然明知後悔無益,可總是說不出的悲痛。雖然我並沒有完全辜負青春(當然你也不要認為我年青時竟會笨到那種地步),可是當年多少的心願都沒有得到滿足。你瞧,如今我已經老得這個樣子,誰都不屑理睬我了,想起來叫我多麼難受!

  「男人的情形可完全兩樣。他們生下來不光是為了這一件事,還有其他的多少事好做,而且他們大都是老來比年青時代更加得志。女人們生來就是為了這件事,她們的長處就在於能夠來這一套,能夠生男育女,男人愛女人,也是為了這個。別的且不說,你只消明白這一點就行了:女人隨時都可以幹這件事,男人卻辦不到。一個女人可以把好幾個男人玩得精疲力盡,而好幾個男人卻未必對付得了一個女人。這是我們得天獨厚的地方。所以我再跟你說一遍:對你的丈夫你儘管一報還一報好了,只有這樣,你到了老年,你的靈魂才不會對你的肉體有所埋怨。

  「人生在世,應該及時行樂。尤其是女人,青春比男人短促,更不應該錯過大好時光。你要知道,我們女人一旦老了,不管是自己的丈夫也好,別的男人也好,看都不願意再看我們一眼。他們把我們趕到廚房裡去洗鍋擦碗,跟貓兒玩耍,更氣人的是,還要編出這種歌子來取笑我們,說什麼『給大姑娘吃珍饈,讓老太婆閉住口。』還有多少難聽的話呢。

  「我不必再囉嗦了,只是老實告訴你:你找我總算沒有找錯人,要是你把你的心事告訴了別人,誰也不能幫你這麼大的忙。隨便哪個男人,不管他有多麼尊貴,我也敢拿飲食男女的道理去說動他的心,隨便哪個男人,不管他擺出怎樣一本正經的冷冰冰的臉孔,我包管有辦法叫他俯首聽命。所以,你只要告訴我,你看中了誰,以後的事情都包在我身上好了。可是我的女兒呀,有一件事我要提醒你:老身很窮,經常要帶著念珠上教堂去祈禱,所以你也得幫幫我的忙,好讓我也可以在天主面前替你的亡親故友多點幾支蠟燭,多為他們祈禱,求得天主的寬恕。」

  老太婆講完這一番話,少奶奶就說有個小後生常常在這一帶地方經過,又把他的面貌特徵詳細描述了一番,叫老太婆哪一天看到他,一定要設法把他弄到手。二人談妥以後,少奶奶送給了她一塊鹹肉,祈求上帝祝福她,就把她送出門外。

  沒有幾天工夫,老太婆就替她把她心目中的那個後生悄悄帶進了少婦房裡。以後少婦一看到中意的男人,都叫老太婆替她一個一個地弄到手。她雖然對丈夫存著些顧忌,卻怎麼也不肯錯過良機。

  有一天晚上,她丈夫到一個名叫艾柯朗諾的朋友家裡吃晚飯去了。她就叫老太婆把佩魯吉亞城裡數一數二的美男子帶來,老太婆馬上就辦到了。不料,她剛剛和她的情人在房裡坐下來吃飯,彼得忽然在外面叫起門來。她聽得敲門聲,慌作一團,沒有了主意。把他放走也不是,叫他藏起來也不是,最後實在急不過了,就胡亂叫他躲在隔壁披屋裡的雞籠下面,又把她那天剛剛撤空了的那只草薦袋蓋在雞籠上。安排停當,她就趕快去開門讓丈夫進來。他一進門,妻子就問他:

  「你這一頓晚飯吃得真快呀!」

  「根本就沒有吃。」她丈夫回答。

  妻子問:「怎麼回事?」

  「讓我來說給你聽,」丈夫說。「艾柯朗諾夫婦和我剛坐下來吃飯,忽然聽得外邊有什麼人在打噴嚏。開頭一兩聲我們還不在意,以後接連地聽到第四聲第五聲,次數太多了,大家都奇怪起來。艾柯朗諾本就有些生他妻子的氣,因為他和我進屋的時候,他妻子讓我們在門外等了好久才開門,現在又聽得打噴嚏的聲音,他就大發脾氣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是誰在大打噴嚏?』說著,他就站起來走到樓梯口去。原來樓梯就在附近,樓梯下面象一般房屋一樣,有個儲藏雜物的小間。

  「他覺得打噴嚏的聲音就是從這個小間裡發出來的。他把門稍微打開了一點,只聞得一股沖鼻的硫磺氣味。我們方才鬧著聞到臭氣,臭氣就在這裡。他夫人說道:『我剛才用硫磺漂面紗。我先把硫磺水灑在一隻鍋子裡,把面紗鋪在上面熏,熏好以後,就把鍋子放在這個小間裡,所以有這一股臭味。』等到臭氣稍淡,艾柯朗諾向裡面一看,只見裡面有一個人,還在那裡打噴嚏,那是因為給硫磺氣味熏得難受的緣故。他打一次噴嚏,就吸進一口硫磺氣味,把他的胸口悶住了,要是在那裡再待下去,只怕連噴嚏也打不出來了,也休想動彈了。

  「艾柯朗諾一看見這人,就大聲喝道:『你這個女人,我們剛才進來,你好久不開門,原來是為了這個原因:我要是不給你一點厲害看看,我就不是人!』他妻子聽得他一聲吆喝,知道自己的私情已經敗露,哪裡還敢接嘴,連忙離開座位溜走,也不知道溜到哪裡去了。艾柯朗諾沒留意他妻子已經溜走,只是一聲等不及一聲地叫那個打噴嚏的人趕快出來。可是那人這時已經嗆得快要咽氣了,不管艾柯朗諾怎麼說,他動也不動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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