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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日 故事第六(2)


  「我的孩子,」那使女說道,「千萬別提什麼自殺的話,你在這個世界上已經失掉了他,如果你自殺了,你還要在來世失掉他,因為自殺的人是要入地獄的;而他是個規規矩矩的後生,他的靈魂決不會在地獄裡的。你還是不要太難過,一心替他的靈魂祈禱,做些功德來得好,他生前也許免不了犯下一些罪過,正需要有人替他祈禱贖罪呢。說到怎樣埋葬他,那麼最簡便的就是把他埋在這個園子裡,誰也不會知道這回事,因為誰也不曾知道他到這園子裡來過。如果你不肯這樣做,那麼我們只消把屍體移到園子外面去,明天早晨別人發現了,自會把他抬到他的家裡,他的家屬當然會好好地安葬他的。」

  那姑娘雖然萬分悲痛、哭個不停,卻還是留心聽著使女的勸告;對於她第一個主意,安德萊烏拉覺得不好,對於她第二個主意,安德萊烏拉這麼說:

  「象他這樣一個叫人喜歡的青年,我又這麼愛他,和他做了恩愛夫妻,現在卻把他象一條狗一樣埋了,甚至把他的屍體拋棄在路旁,那真是天大的罪過哪!我已經盡情哭了他一場,還有他的家屬不應該哭哭他嗎?所以,我已經想出一個處置這件事的辦法了。」她隨即差遣使女到她箱裡拿出一匹緞子,把它鋪在地上,再把加勃裡奧托的屍體拾在緞子上,在他的頭下安放一個枕頭。她又痛哭了一場,這才替死者合上口和眼,給他編了一個玫瑰花冠戴在頭上,又把方才他們倆一起采來的玫瑰全都撒在他身上,於是對使女說:

  「從這裡到他家門口並不很遠,我們就讓他象現在這個模樣,把他抬去放在他家門口。再過一會天就亮了,他的家屬看見了就會把他抬進自己家裡。他的家屬,也許並不會感到欣慰,可是我總算盡了我的心,因為他是在我的懷抱裡死亡的呀!」這麼說完。她又撲下身去,貼在他的臉上,淚下如雨,哭了半天;到後來,天都快亮了,給她的使女再三催促,這才站起身來,從自己的手指上扔下一隻戒指,套在加勃裡奧托的手指上——原來這就是當初加勃裡奧托和她定情時所用的戒指。她哭著說:

  「我的親人呀。要是你的靈魂知道我在哀哀地哭你,或者是你的靈魂已經升天,你的軀殼還殘剩著些微感覺,請接受她的最後的禮物吧——她是你生前最親愛的人兒呀。」

  說了這話,她一慟而絕,暈倒在他的身上,半晌沒有聲息。她蘇醒之後,立即強撐起來,和使女兩人合力提起綢布,把屍體抬出了花園,向他家門口走去。不想在半路上給巡警撞見了,他們當即把主僕兩個、連同屍體一起帶了去。安德萊烏拉這時候視死如歸,坦然向巡警說道:

  「我知道你們是誰,我也知道我逃是逃不了的;我情願跟你們一起去見官,把經過的實情告訴他。可是我既然跟你們走,你們就不許對我動手動腳,或者是碰一下屍體,弄亂了他身上什麼東西,誰敢濫用職權,我一定要在長官面前告發他。」

  那班巡警聽了這話,果然不敢冒犯她,只把她們主僕兩個、以及加勃裡奧托的屍體帶到公署。知事聽得報告,立即起身,把她傳進內室,盤問她經過情形。他聽了她的陳述,就召喚了幾個醫生來,請他們檢驗屍休,是否有毒死和謀殺等情。醫生檢驗以後,一致認為顯系死者的心臟附近生著一個膿瘍,突然破裂、窒息而死,並沒其他情況。知事聽了醫生的報告,知道她最多只是犯了一點輕微的罪過而已,但卻宣稱案情重大,應嚴加追究,她如想得到通融釋放,就非得答應他的求歡不可。

  這實在是他的癡心夢想,安德萊烏拉哪兒肯聽,那知事見她堅決不依,竟然不顧王法,行起強來。在這危急的當兒,安德萊烏拉激起了一般勇氣來,堅決自衛,並且曆聲斥責他這種禽獸行為。

  天亮後,她的父親尼格羅大爺聽見女兒被捕,可急壞了,連忙帶著許多朋友趕到公署去,向知事詢問案由,並且要求將女兒交他領回。那知事唯恐安德萊烏拉說出他企圖強姦,覺得還是自己說在前面的好。他先把那姑娘的堅貞讚美了一番,於是承認他對她有過非禮的舉動,知道她立志堅定,不由得對她更其敬愛,如果她的父親同意、她自己中意的話,那麼不管她已經跟一個平民發生了關係,他還是願意娶她為妻。他們正這樣談論的時候,安德萊烏拉走了來,跪在父親跟前,哭著說道:

  「爸爸,我的所作所為,和我所遭遇的不幸,想必你都已聽到,我不必再說了。我現在只有請你多多寬恕我的錯誤——我不該瞞著你,和我一心愛上的人兒結為夫婦。不過我這樣向你討饒,並非是為了想逃去死罪,我只願到死還是你的女兒,不要成了你的冤家。」

  說罷,她哭倒在父親的腳下。尼格羅大爺已是一個老人了,秉性仁慈,聽見女兒的話,不由得哭泣起來,他眼裡含著淚水,溫柔地把女兒攙了起來,對她說道:

  「孩子,假使你選中的丈夫是我認為合格的人,那我就滿意了;不過你既然選了你所喜愛的人做丈夫,那麼他也同樣會得到我的歡心的。叫我難過的就是你不信任你父親,凡事隱瞞,等到我知道,你的丈夫早已死了,這尤其使我傷心。現在事既如此,為了你,我願意把死者當作自己的女婿安葬,也好讓別人知道,他如果不死,我是會認他做女婿的。」

  他於是回頭吩咐他的幾個兒子和親屬,為加勃裡奧托準備盛大的殯禮。這時候,死者自己的男女親戚聽得消息,都趕來了,差不多全城的男女老少也跟著他們一起趕來了。那青年的屍體依舊躺在安德萊烏拉的綢緞上,身上撒滿了她的玫瑰花朵,停放在公署的院子中央。不僅是男女兩家的親族為他哭泣,差不多全城的女人,還有許多男人都為他哀悼。出殯時,不象什麼平民百姓,而像是一個貴族在下葬似的,遺體由顯貴的人物從公署的院子,直抬到墳地,儀式十分隆重。

  過了幾天,那知事又來說親,尼格羅大爺去對女兒說的時候,那做女兒的卻不願聽這些話,父親也並不為難她。後來她帶著使女到一個以聖潔著稱的女修道院裡做修道女,過著貞潔的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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