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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 故事第七(4)


  香客也在旁邊聽著,這時候就向審判官告退,悄悄來到他情人家中,這時她家裡的人都入睡了,只有她一人還在等待著。一半是為了盼望她丈夫逢凶化吉的好消息,一半也是要跟她的台達爾多重修舊好。他來到房中喜氣洋洋地招呼她道:

  「我最親愛的夫人,告訴你聽,也好叫你高興,你的丈夫明天准可以平安回家了。」

  為了讓愛美莉娜更加放心,他又把自己那一整天的活動源源本本告訴了她。

  對她說來,這真是雙重喜事從天而降——她只道是已經死了的,為他放聲悲悼過的台達爾多,現在還好好活著,依然是她的情人;而她原以為她那無辜遭冤的丈夫,幾天之內就要被處死刑了——到那時候少不得又要痛哭一場,現在已經化險為夷,可以安然出獄了——這時候,她直樂得心花怒放,天下還有哪個女人能比得上她呢?她親親熱熱地摟著、吻著台達爾多,和他攜手上床,前嫌盡釋,舊夢重溫,真是說不盡的恩愛和歡喜。

  到天快亮時,台達爾多從床上起來,把他的計劃告訴了情人,又一次叮囑她要嚴守秘密,於是穿起香客的服裝,離了情人的家裡,去料理阿多勃蘭第的案子了。

  天亮之後,官府經過研究,認為這件案子的真情實況已經徹底查明,立刻下令開釋阿多勃蘭第;過不了幾天,就把幾個兇犯押至原來肇禍地點,一起斬決了。

  阿多勃蘭第得到釋放,跟他的妻子和親友重逢,自有一番歡天喜地的情景;他感激那位香客的救命之恩,把他請到家中。悉心侍候。總求他多住幾天,尤其是這家的主婦,心裡明白,因此更加殷勤。

  過了幾天,台達爾多覺得應該出面替他的兄弟和阿多勃蘭第調解一番了,因為他聽說他的兄弟由於阿多勃蘭第的無罪釋放,很受到人們的譏諷,同時他們害怕報復,身邊經常帶著武器。他請求阿多勃蘭第履行從前許下的諾言。阿多勃蘭第毫無難色地答應下來,準備依著香客的話,在第二天設下一席豐盛的酒菜,把男親女眷都請了來,招待那兄弟四人和他們的妻子。香客又表示自願立即去邀請那四個兄弟出席這和好的宴會。

  香客的建議,阿多勃蘭第無不聽從,於是他隨即去見他的四個兄弟,向他們講解了一番道理——無非是用金玉良言勸他們放寬心胸,向阿多勃蘭第賠罪,請他不念舊惡。他們隨即答應了。台達爾多這才邀請他們明天各自帶著太太到阿多勃蘭第家去吃飯,他們知道這是出於一片誠意,也答應了。

  到了第二天午餐時分,台達爾多的四個兄弟,穿著黑色喪服,帶了幾個朋友,來到阿多勃蘭第家裡——主人早已在等候了——就當著滿堂賓客,投下武器,徒手向前,聽候主人發落,只求他能寬恕了他們得罪他的地方。阿多勃蘭第掛著眼淚親切地接待他們,一一吻了他們,只用輕輕幾句話就把事情帶了過去,完全寬恕了他們。跟在他們後面的是他們的妻子和姐妹,全都穿著灰色喪服,也由女主人愛美莉娜和她的女伴親切地接進去了。於是賓主入座,大開宴席,一切安排得盡善盡美。美中不足的就是席面上談話很少,顯得過於冷清—— 原來台達爾多的親屬全都穿著喪服,懷著哀思,所以提不起歡樂的情緒來。這時候,有人就不免抱怨那位香客,不該出主意舉辦這樣一個宴會;台達爾多心裡也十分明白,等到大家在吃水果的時候,他覺得打破這片冷清局面的時機已到,就站起身來說道:

  「盛會難逢,大家應當歡樂一番,只可惜台達爾多不來,未免減了些興致;其實他一直在你們身邊,只是大家不認得他罷了,我現在就來把他介紹給你們。」

  說完之後。他就脫去香客的長飽和帽子,露出一身綠色綢衣,大家全都瞪著眼對他直望,不勝驚奇,可一時裡還是不敢相信他就是台達爾多。他看見大家一味猜疑,只得對他們說了許多家事,以及他過去跟他們各個人的交往,又把他自己這幾年來的經歷大約講了一講。他的兄弟和眾人這才相信了,竟一齊擁上去抱著他,歡喜得眼淚都掉了下來。在座的女客,不管是他的親屬還是陌生人,也都同樣上前去跟他擁抱,惟獨愛美莉娜坐著不動,阿多勃蘭第看見這情景,就問:

  「怎麼啦,愛美莉娜?別的女客都去向台達爾多歡迎問好,為什麼你不去向他問好呀?」

  那女主人為了叫大家都聽得見,故意提高了聲音說道:「說到歡迎,這兒再沒有第二個人比我更歡迎他的了,因為在這許多人中間,是我欠得他的情最多——全靠他救了我丈夫的性命。可是想到前一回,我們錯把別人當作了台達爾多,哭了一場,竟招惹來了不少蜚言流語,那麼這一回我怎麼能不再避些兒嫌疑呢?」

  她丈夫說:「別說廢括啦,你以為我會理睬這班人的造謠生事嗎?單看臺達爾多這樣出力搭救我的性命,就知道這班人是在嚼舌根,我怎麼也不會相信的。快站起來,去擁抱他吧。」

  女主人巴不得有這個機會,就立即聽從丈夫的命令,站了起來,和別的女人一樣,上前去跟他擁抱,熱烈地表示歡迎。阿多勃蘭第的寬大的氣量,使得台達爾多的兄弟和在座的男男女女都很滿意,過去大家聽了種種流言,心裡不免疑神疑鬼,現在心境就開朗了。每個人都慰問了台達爾多之後,他就親自動手替他的兄弟扯破了黑色喪衣,又替他的嫂子和姐妹扯破了素色喪衣,差人另外去拿衣服來。他們換過衣服之後,就唱歌的唱歌。跳舞的跳舞,各自玩兒起來。這次宴會,開頭冷冷清清,沒想到收場的時候卻是這樣熱鬧,這樣興高采烈。宴罷之後,大家興猶未盡,又一起把台達爾多送回家中,那天晚上,就在他家裡用飯,十分歡樂,他們就這樣一連在他家裡吃喝了幾天。

  在最初幾天,佛羅倫薩的人把台達爾多當作死人復活,看到他很有些害怕;還有好多人,連他的兄弟也在內,心裡總有點兒信不過來,懷疑他究竟是不是台達爾多,要不是在一個偶然的場合,弄明白了遭害的人究竟是哪一個的話,只怕這個疑問一直要存在下去呢。

  事實是這樣的:有一天,幾個從隆尼基那來的步兵,打他們家的門前經過,看見了台達爾多,立刻走上去招呼道:

  「你好啊,法齊烏羅!」

  台達爾多正跟他幾個兄弟在一起,他回答道:「你們錯認了人了吧。」

  對方聽到他的聲音,很是狼狽,連連請他原諒,說道:

  「真的,兩個人的面貌這樣相似,真是少見。你真是太象我們隊伍裡的一個兄弟啦—— 他叫做法齊烏羅,約莫在半個月前來到這兒,就此一無消息。本來我們看見你的衣服也有些奇怪,因為他也跟我們一樣,是當兵的,怎麼會穿起象你這種衣裳來呢?」

  台達爾多的哥哥聽得這話,走上一步問他們,那個法齊烏羅穿的是什麼衣服;他們所說的衣服正和死人身上所穿的相同,再湊上別的一些事實,真相就大白了,給人謀殺的是法齊烏羅,不是台達爾多,大家對於台達爾多所抱的懷疑也就消釋了。

  台達爾多發了財,回到家鄉,對他的情人忠誠不渝,他的情人也從此不再跟他鬧翻。他們始終謹慎從事,享受著戀愛的幸福。但願天主允許咱們享受咱們的幸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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